安君塵一直都忘不了,攻下這怨聲載道,百姓叫苦連天的皇城時,前朝皇帝還在殿上笙歌,而席雅竹則是一直安靜地坐在一旁,淡淡地看著自己將手中的矛戟指向那大驚失色的皇帝,淡淡地看著自己將他們囚禁俘虜,也淡淡地看著他的親生父親被自己殺死,自始至終,席雅竹都沒有動一動眉頭,甚至還在其父皇哭喊著向他求救時,冷冷地吐出一句:“自作孽,命也。”

也即是那一句話,讓安君塵對席雅竹上了心,驀然生起了一種想將這倨傲冷漠的人征服之心。前朝庸帝死後,被曝屍城門之下,過往的百姓無不過去啐痰一口。然而,席雅竹一直是淡淡地看著自己的生父遭人唾棄,卻不動聲色。那一日,憤怒之下的安君塵將席雅竹囚禁殿內,強要了他。可即使是不帶一絲憐惜地狂暴索要,席雅竹的臉上除了幾滴痛意的冷汗,便再無其他的表情。

安君塵的性子愈發因著不能征服而暴躁,對席雅竹的淩虐更甚了幾分,席雅竹一直淡漠地忍受著這一切,不反抗也不憤怒。他以為,席雅竹這人是天生無心,卻沒想他有心,隻是常將這顆熾熱的心收斂起來,徒留一個淡漠的外表。

然而,當安君塵知道這一切時,卻是以生命為代價換來的。

那一年,是安君塵五十大壽的一年,大壽剛過,他便開心地去尋了席雅竹。席雅竹一如多年前初遇的那般美麗,隻是鬢白了顏色。五十歲的人了,這在床上都有些吃力了,當他累倒在席雅竹的身上時,掬起席雅竹那抔白發,笑道:“我們相識已有數十年,朕同你也糾纏了數十年,如今朕老了,你也不必再做朕的禁臠,可恢複自由。隻是,朕突然舍不得你了,怎辦,席雅竹,朕好似愛上了你。”是啊,糾纏了數十年,這原先普通的征服早在不經意間變成了愛戀,沒有回應的愛戀。他早已沒有施虐於席雅竹,在床上也極盡溫柔,可惜卻沒有半點回應。

他一直都忘不了,席雅竹聽到這話時眼底的感情,很複雜,好似有掙紮又好似有解脫。然而,在他以為席雅竹會因自己的話而感動時,回應他的卻是一把藏在床頭已久的穿腹匕首。

在他倒下的那一刻,他看到了席雅竹眼底的悲傷。席雅竹愣愣地望著那灘血液,最後,卻是抽出了他腹中的匕首,刺向了自己的腹中。意識渙散之前,他看到席雅竹落淚了,這是他畢生唯一一次見到的席雅竹的淚,那麼淒涼與悲傷。

席雅竹泣言,自己多年來積鬱於心,身體已毀,隻是強撐著等一句話,方強逼自己留在塵世,那一句話,此刻終於聽到,此生再無悔,生前他們不能在一塊,那便願死後成魂,與他安君塵黃泉相守。

最後一滴淚融在手心裏時,席雅竹先他一步離去了,安君塵那時才明白,席雅竹不是沒有心,隻是習慣了淡漠,而這種淡漠其實是一種隨心而無慮的性格。

當安君塵咽下最後一口氣時,他便想著,若有來世,必要好好地珍惜這份錯過的愛。

豈知,再一睜眼時,發覺自己正四仰八叉地趴在年輕了數十歲的席雅竹身上,口水流了他胸口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