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最後的愛情(二)(2 / 3)

昏朦的燈光下,可看見梅臉上仍掛著一絲憂傷。他想使自己笑笑,氣氛自然點,平靜些,宛若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結果表情僵在臉上,窘迫尷尬。他站起為她倒了杯飲料,表情才自然些。他的眼光落在她的側臉上,這是一張多麼迷人年青充滿朝氣的臉啊!都那麼多年了,時間在她身上怎麼就這麼慢呢!

他把飲料放在了茶幾上。

“本來他要陪我一起來的,我怕你看到難過……”

她沒說下去,喝了口飲料。

“你還是要當心身體,你太……”梅的表情充滿著痛苦。

他有些感動,為梅如此的真誠。

“會好的。”他淒楚地笑笑。

“答應我快點好起來好嗎?從中學時你不是一直對我說不能向生活認輸嗎?”

他被梅說得有些激動,站起,盯住窗外。“是的,我說過。可是,有時,我的情緒十分低落,一種無可奈何的悲哀象霧一樣把我包住,幾乎不能自己,可是,你放心梅,我會好的,我還是中學時代的我。有時我站在窗前或者麵對大海頑強地想著,我必須戰勝這悲哀,戰勝這苦難,苦難又算得了什麼呢?梅,你說是嗎?我們都得對的起自己的生命,生命是多麼短暫啊!可是,有時就是睡不著,睡不著……但是愛情又算得了什麼呢?”

他回過身盯住梅。

“難道愛情可以沒有嗎?”他在心裏大聲反斥自己。“你不是現在幾乎變得走投無路了嗎?你這個偽君子!”

梅分明看到了他那沉重的苦難。

“大兵,重新去愛吧,世界上值得去愛的姑娘很多,還有我們永遠不會變質的情誼。”

他眼裏噴出二道火一樣的光。他想到了中學,那時他是多麼殘酷地對待了梅。

他盯住她,兩眼變得痛苦不堪。

“答應我,好好的好嗎?”

他眼前閃過大學那幾年梅每次找他時那張純樸而憂傷的臉。那時他曾有過惻隱,可淩晨……後悔嗎?他一直那麼相信自己所幹的一切,現在卻猶豫了。他忽然可憐起自己。見鬼,你這混蛋。堂堂海軍少校竟離不開愛情?他在心裏狠扇自己二個嘴巴。

“大兵……答應我快樂些好嗎?”

“……”

梅流出淚來。她從裙袋裏摸出手絹,輕輕地擦去淚漬,動作溫柔,細膩。他想,淩晨從來也沒有這樣。

他看著她,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他努力使自己輕鬆起來。他快樂地問:

“說說你吧,你過得怎樣?他對你一定很好。”

梅抑製不住心頭的喜悅,低聲說:

“我們過得很好,他上班很忙,可一回來就把我手中的活搶過去,讓我休息,一直這樣。他說我上班很辛苦,回來應該好好歇著……”

她忽然停住,看他。

“沒關係,你說吧,你過得快樂,我也很高興啊!”

這時,他心裏第一次真切地想到淩晨一個人在家有多苦,怎麼會有這種幸福。淩晨一定過得苦不堪言所以才這麼決絕地要和他離婚。他心裏泛起一陣酸痛,為淩晨,為孩子,為自己。他苦笑著說:

“你說,你是不是應該感謝我?若當初我沒那樣,你不是要受苦受難了。”

梅的臉上閃過一道不易察覺的憂傷。

“不會,我知道你,我不會覺得苦,我也一定會覺得很幸福,是另一種幸福。因為沒有一個人像我這麼了解你。”

梅的語調弱弱的。梅看著他,又說:

“我也一定會讓你過得幸福,不會像現在這樣。”

他心裏湧動,感激地看著她。

她盯著他,眼裏又盈上淚光:

“答應我一定快樂起來好嗎?”

他看著梅,這是個多麼善良的女人。

“我答應你,一定快樂起來。”

梅笑了起來:“我知道我的班長,說到一定能做到。”

他看著梅的笑臉,心裏湧滿了溫暖。

“我要回去了。”她說著站起,挎上小包。“你別送了,多多……”

“睡著了沒事。”

夜很靜,偶爾有幾堆納涼的人在路燈下搓麻將,很遠就聽見忘情地叫喊:“口字中間穿金條。”“白皮白肉嫩朝朝。”“小倆口子一般高。”微風拂動,樹葉細細作響,揉碎了昏暗的燈光。

“艦上苦嗎?”

“苦。”

“為什麼不回來?”

“人總得幹點事情!”

梅的那雙白皮鞋,橐橐地敲著路麵,甜靜撩人。

“她……為什麼離開你?”

他苦笑了一下抬頭望了一眼璀璨的天宇。

“就因為這個?”

“可能另有所愛吧!”

“你……”她把話咽了回去。

115路電車悄悄地駛過,刮過一陣帶著汽油味的熱風,他感到很熟悉,心裏顫動了一下。

“回吧。”

她站住盯住他,兩眼愴然淒楚。

“送你到家。”

路邊角上,一對情侶正忘情地接吻。

“那時候,我真傻。”

“什麼?”

“那時,懵懵懂懂的。”

“但那時我們卻可愛得多。”

“真的,有一段時間,孤寂時時刻刻折磨著我,真不願意長大。”

“所以才給我寫那封信。十八歲生日,倒成了一種葬禮。”

“你那封信,讓我傷心了一星期,真的,你別笑話我,我剪掉了我的披肩發,發誓去當尼姑。”

他心裏一動。她鼻子很挺,臉的側影很漂亮。

“最終你還是沒去。”

“去了,老尼姑沒收我。”

他想笑一下,可是最終還是沒笑出來。

“現在你不是挺好。”

“他對我非常好,”

“你得感謝我,否則,你哪來現在的幸福。或許也會像淩晨一樣變著法兒要和我離婚。”

“我不會。”

他盡力瀟灑地笑笑。

“到了。”

梅在一個大鐵門前停下。

“那你早點休息。”

“嗯,你也要睡好。”

“我回了。”

他轉身走出二步停住,轉過身。

“回吧,睡好……”梅輕聲說。

9

“爸爸,你怎麼不來接我?”

左兵旗看著安欣抱著多多進來,從躺椅上起來。

“真對不起,安老師。”

“爸爸不要多多了。”安欣笑著說。

“爸爸壞!”

“快下來,多多,把安老師累壞了。”他把多多抱下,又對安欣歉疚地說:“昨晚沒睡好,剛才睡著了。”

多多自己打開電視,這時正是播動畫片的時間,黑貓警長出來了。左兵旗對安欣說:

“別走了,在這兒吃晚飯吧?”

“聽多多講,他媽媽過幾天要把他帶走了。”

“對。”

“你們離婚了,對嗎?”安欣終於問。

“對。”

他心裏猛地湧滿了煩躁。

“你們也得為多多考慮考慮。”安欣有些激動地說。

他沒說話。

“你知道,這樣對小孩心靈的創傷有多大嗎?”

他感到,他的心被揉碎了。

“你們太不負責任了,不配當父母!”

“我有什麼辦法!她他媽的變著法兒要離,我能怎麼樣?”

他嗓音變粗,象吵架,安欣本能地向後退了一步。

“對不起。”他克製住情緒,“我是不配當父親,盡丈夫和父親的義務實在太少。多多他媽媽也有難處,一個人帶多多已夠累的,而且還活……我一年隻能回來一個月。”

他陷進了悲哀裏。

“我不該提這,對不起……”

安欣恐懼地說。她的臉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出痛苦,眼睛閃爍著同情。

“不,我不是怪你。我心裏不好受。”他說,“現在人的思想不同於十年前了。我也想通了,這一切都是命。”

“命?你相信?”安欣驚訝問。

“可信可不信,作為我,隻能信。我記得結婚時,別人給我算過,說我三十歲以後是一個人生活,當時我大笑,果然,三十歲那年她就開始和我分居。我曾掙紮了二年,想說服她,可沒用。”

“你真相信你一個人生活?”

安欣的大眼閃動。

“隻能信了。”

他心裏湧進一股無可奈何的哀傷。

安欣那對稚誠眸子閃出迷惘的光。

“明天,我想帶多多到郊野植物園去玩一次,行嗎?”安欣羞怯地看著他。

植物園裏風景旖旋,假山坡上,青翠欲滴的山竹,透出馥鬱的清香,碧綠的草坪津涼怡人,淡蘭的湖水微波蕩漾。幾條小舟在飄浮,幾隻白天鵝靜悄悄,慢吞吞地穿過草坪走向湖邊,溫柔甜靜。血一般的夕陽從湖麵反射過來金光閃閃。玩了一天,他們都感到很累。他們坐在草坪上,沐浴著夕陽的餘輝。多多在一旁睡著了。一天,安欣給左兵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幼稚、純樸、活潑。安欣出神地、望著鮮豔無比的夕陽。他們誰也沒說話。他動了一下腿,換了個姿式,他的左腿已發麻。他隻能看到安欣的側影,一隻眼睛被黑亮黑亮的瞳仁充滿了,很美。噢,黑眼睛,梅也有……他心裏猛地湧起一陣痛苦,他覺得他褻瀆了她的感情,他變得不知所措。可安欣的黑眼睛似一股衝擊波,不斷向他的心裏衝去。

多多醒了,哭嚷著要媽媽。安欣把多多抱在懷裏哄著,儼然象個母親。多多還哭個不停,眼睛緊閉,要吃奶。他想起上午玩時,多多看見一少婦在喂小孩奶,多多走到跟前,停住,看了半天,直到安欣把他抱回。他心裏一動,淩晨沒給多多喂過一次奶,他有些心酸。把多多抱過來。多多還使勁嚷,臉通紅,他打了多多幾下。安欣急忙把多多抱回,多多的嗓音變啞。他說別理他。安欣把多多抱過來說,多多聽不聽老是的話?多多是個好孩子,多多不鬧對吧,安教師是帶你玩。

回家的路上,左兵旗買了點菜,一到家,安欣就動手燒飯,象老朋友一樣。他把多多安頓在床上睡覺,回來盯住安欣檢菜,安欣的身體很成熟,豐滿的胸部充滿生機,他從安欣的坦領裏看進去,眼睛深處閃過一道致命的憂傷。安欣本能地察覺到這點,臉變得緋紅,羞怯地說:

“你去吧,我一個人撿行了。”

晚飯很快就好了,大蝦,香菇青菜,豬肝。左兵旗給安欣斟滿酒。安欣去抱多多,多多還想睡,左兵旗說不管他。安欣回到桌邊坐下。

“燒得不好,請原諒。”

安欣笑著說,燦爛而有活力。

“十分感謝,來,敬你一杯。”

安欣笑著喝了一口,左兵旗一飲而盡,又拿過酒瓶斟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