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怕,好好跳,高興嗎?”
蘇怡雯微微頷首。
“來,走交叉。”
整個舞場中隻有他們一對,成了表演了。
“再轉。”宗政說著,右手稍用力。
蘇怡雯又翩翩旋轉,一圈,二圈,三圈……掌聲喝彩聲四走,蘇怡雯高興得臉紅眼燙,盯住宗政,宗政想,看到她粲然的笑容真難得,這或許是她一個月來第一次暢笑。宗政讓蘇怡雯跳完這曲出去,他想趁她高興和她好好談談。
月明星稀,空氣中彌漫著白色的霧嵐和潮氣,海浪揉碎了月光,嘩嘩拍擊著堤壩。隱隱能看見遠處的軍港輪廓。黛色的山巒起起伏伏像條巨蟒靜臥在那裏。
蘇怡雯望著遠處的海麵,海風飄起她的衣角、裙子。
“你應該麵對現實。不應過分沉浸在悲哀裏。你不應責怪你母親,要理解她,世界上最痛苦的莫過於軍人的妻子……”宗政忽然打住,盯住海麵上那個碎月亮歎了口氣。
“你說的輕鬆,理解?輪到你頭上你能理解嗎?”蘇怡雯喃喃地說。沒回頭,依舊望著遙遠的海麵。
宗政猛地一顫,痛苦立刻溢滿了胸。他抬眼盯住蘇怡雯的背影,良久,低沉地說:
“她馬上要和我離婚了。”
蘇怡雯倏地轉身,盯住宗政,慢慢地眼裏湧上淚:
“對不起指導員,我……”
宗政歎口氣:
“人生就是這樣,活一輩子,坎坎坷坷永遠不斷,我今年三十三歲,就經曆了婚變,友情的背叛,精神的拷問,靈魂的侮辱。不過,我活的很真誠,我認認真真地度過了每一分鍾,從不虛度。我還是相信我那個信條,創傷和苦難是生命的財富。人活的太順了,實際上就是平庸,平庸地活一輩子,那我情願去死。怡雯,你二十一歲就麵臨著這麼大的苦難、悲劇,這確實很痛心,但你不能因此而消沉下去,就像你所說的想到死,那太不應該了!決不能再有這種想法,我們決不能被苦難打敗啊!我們應該更真誠地生活,走好生活的每一步。生活常常會冷落我們,但是我們決不能冷落生活!”
蘇怡雯忽然哭了起來,她不清楚為什麼要哭,她覺得胸中有一團東西膨脹開來,在滾在攪,攪得她心發酸,隻有哭才好過些。
“好了,別哭了。”
蘇怡雯一聽,突然趴在宗政的胸膛上,越哭越厲害,用拳頭猛敲宗政的胸……
20
宗政送蘇怡雯回去後沒有馬上回宿舍,他在大操場上轉,月亮孤冷地照著他的身影。剛才的談話,揭開了他心裏的傷疤。他才發現他有多愛妻子啊!他知道,今晚上毀了。
“指導員。”
一個溫柔的聲音在喚他,他轉過身,是李軒。
“睡不著,出來走走。你怎麼不睡?”宗政笑著問。
“也睡不著。”
李軒也笑。
“那我們一起走走。”走了十幾步,宗政說:“你看這月亮多圓。”
“但更多的是不圓。”
宗政轉頭看了李軒一眼。良久,問:
“明天有信心拿第一嗎?”
“指導員,不談工作好嗎?”李軒低下頭柔弱地說。
“怎麼啦,李軒,有事嗎?”
李軒沒說話。他們走了大半圈。
“指導員,我……你有心事。”
“沒有啊。”
聽了指導員的話,李軒心裏湧起莫名其妙的委屈。
“指導員,你不真誠。”
宗政看了一眼李軒認真的樣兒,笑著說:
“嘿,人活著總會遇到點不順。”
“指導員,能和我談談嗎?把我看成你的朋友。”
“嘿,我指導員一點點小事不值得跟你談。”宗政故作輕鬆地說。
“指導員……”李軒忍住淚,語調溫情,“和我說說吧……”
李軒的臉上充滿著執著。
宗政盯著李軒,良久,他發現今晚上李軒這張臉更成熟,更迷人,更堅毅了。一瞬間,他產生了對李軒傾述的欲望。多年後,他都不明白當時他怎麼會這樣,他一直為這傾述感到羞愧。他說:
“你想聽?好,說給你聽,可能也是最後一次說了。”宗政走了幾步,問:“李軒,你覺得我活得順不順?”
“不順。”
“怎麼看出?”
“你從機關下來當指導員就說明問題了。”
“這是工作,那其它呢?”
“也不順。”
“為什麼?”
“你很少收到你妻子的信。你桌子上的妻子照片正好作了反證。”
宗政驚愕地停住,盯住李軒,他感到難堪。
“指導員,你告訴我好嗎?這樣你或許心裏好受些。”李軒柔弱而又不可置疑地說。
宗政長歎一聲,這是男人痛苦的全部表現,宗政說:
“都是一個情字啊!婚姻裂變是因為她忍受不住那種對我的極度思念。我們感情太好了,物極必反。工作落泊也是一個情字。那時我在機關,局長很賞識我。我年輕,大學畢業,能寫,能應酬,有組織活動能力,有創造性思維。我正得意時,碰到一個姑娘,她是我朋友的未婚妻,那時她快結婚了。”
“她漂亮嗎?”
“還可以,有點凶相,顴骨略高,沒你漂亮,我和她認識也是她男的引見的,事情結果,有點讓人產生引狼入室的感覺。可事實並不是那麼回事,你相信我會是狼嗎?”
“我不相信。”
“她快結婚了,可好像並不快活,我老是從他們倆那兒得到他們吵架的信息。一吵架那姑娘就跟我傾訴。我自然開導她,每次都讓她開心回去。那時我正戀愛,智商極高。現在想想我錯了。我應該不說話。多次以後,那姑娘不吵架也找我了。有一次,我們犯了一個錯誤。”
宗政停住,望著月亮。一會兒又說:
“我急了,問她怎麼對付她丈夫?”
“她說她有辦法。”
“沒多久,他們結婚了。結婚沒幾天,有一次當著我的麵,他們大吵一架,是為錢的事,以後越吵越烈,又一次,她把我帶到她家,我又犯了錯誤。可是女人是水,水化萬物。隻有關雲長、武鬆不被水化,我又算什麼呢?應該承認我……很喜歡她。她找我攤牌,我不同意。那時,我和妻子感情正濃。我對她隻是喜歡。後來,她絕望了,告訴了局長。”
宗政說完感到很累很累。
“女人為了感情會不顧一切的。局長不錯,事態收住了,讓我下到基地,基地又讓我下來當指導員。”
“你妻子和你分手就是因為這?”
“不,那是四年以前的事,要因為這早分手了。”
忽然李軒話鋒一轉:
“你愛蘇怡雯嗎?”
“怎麼會有這個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