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得到他是想說什麼。他是想說,隻要肖栩愛的人是我,找個女人結婚而已,不會有什麼影響。我卻揮了揮手,打斷了他要說的話,隻是悶聲給自己灌了一杯酒下去。
我的酒量很好。我們做環境評價的,挨個工地跑,少不了要應酬。已經畢業這麼些年了,天天在酒桌上拚命,哪裏還練不出幾分酒量?可是那一天我難得喝醉了,也許是我想要醉,這樣才有勇氣去麵對肖栩。那一晚肖栩沒回來,我在沙發上坐到了天明,等肖栩開門入內,我沒有像往常一樣對他說一聲“你回來了”,而是直截了當地問:“女人和我,二選一吧。”
肖栩大概是猜不到我會知道了。他那一雙永遠帶著溫和的笑的眼睛裏,難得有著驚慌失措。他說:“阿恒,你聽我解釋!——”這句話卻被他自己生生截斷。我知道他想給自己找個借口,卻實在是找不出來。
肖栩,我愛你這麼多年,第一次知道,原來你是個懦夫。
肖栩沒什麼可解釋的。他隻是需要結婚,需要生一個孩子,讓自己看起來和別的“正常人”沒什麼不同,如此而已。理智上講,我可以理解他的退縮。我盡量讓自己顯得平和一些,生拉硬扯出一個笑來,跟他道別:“希望你能對她好一點,不要做對不起她的事。”
這是我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我把他扭送出了“家”門,他渾身無力,顫唞著,沒能掙紮得開我的力道。
這裏原本是我們一起租來的家,現如今隻剩下了我一個人。
我當年畢業選擇了留帝都,原本隻是為了他而已。等這個“家”隻剩下我一個人了,我不是沒有想過要離開,回去我的故鄉,那個海濱小鎮,隻是終究丟不開事業。我狠下心對自己說,肖栩算是什麼,沒有退掉租了這麼多年的屋子,隻是把一半的書和衣櫃清掉,送去了肖家。開門的是肖伯母,她的臉上已然爬滿了皺紋,見到我來送肖栩的東西,和藹地笑了:“小秦啊,看我家小栩,搬個家還要麻煩你給他收拾東西送來。——小栩快結婚了,記得來我們家吃喜糖啊!”
肖伯母並不知道我和肖栩的關係,隻知道我們是很好的朋友,肖栩圖個離公司近,跟我一起合租了這麼些年。現在他要結婚了,老人家掏出了畢生的積蓄在這個寸土寸金的都市給小兩口付了首付,買了一套房子,肖栩也就要從跟我合租的房子裏搬出來了。如此而已。我裝作一副歡喜的模樣,恭喜了肖栩終於安定下來了,又客套了兩句,什麼伯父伯母不要太忙了,有什麼事情可以幫忙的就來叫我,而後落荒而逃,離開了肖栩父母的家。
離開前的最後一個念頭,我媽媽也已經這麼老了吧。
肖栩結婚那天我沒有去。請帖躺在桌子上,燙金的雙喜刺傷了我的雙眼。我借口有應酬,實際上卻隻是在沙發上愣愣地坐著罷了。我算了算,十八歲那年遇到肖栩,就這麼快,十年過去了?
原來天長地久,隻有十年而已啊。
現如今我已經三十歲了。因為長期熬夜,昨天梳頭的時候,見到了一根白頭發,眼角上不知不覺的也爬上了魚尾紋。聽同學說,肖栩的老婆給他生了一個兒子,剛剛滿月,很是可愛,一雙眼睛亮亮的,和肖栩仿佛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我閉上眼睛,想象著那個小嬰兒的模樣,想象著小嬰兒一點一點的長大,十八年後,就又是一個被女生環繞在周圍,保持著疏遠並曖昧的距離的肖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