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花事未了,四月的杭城又被煙雨渲染。有多少人匆匆而來,又有多少人匆匆而別。花開滿枝,因緣和合,在蒼涼紛擾的人間歲月裏,這個城市從來不缺故事上演。劍舞飛花,月落平沙,在蓮開十裏的江南,愛的芳香和纏綿,總是無所不在地彌漫。就連潮濕的空氣裏,也有一種深婉,在低低流轉。
輕舟搖波,車馬歸喧,我走過你走過的江南。那舊時的風月,還流連在昔日的城南。陸官巷外,青石的街道向晚。碧雲冉冉,楊柳堆煙,誰家的門環惹銅鏽,又斑駁起一地細碎的流年。流光如蝶,有雨花片片,像是一個不知名的世界,在幻生幻化,情生情滅;又像是一冊塵封千年的詩卷,在恩愛情仇裏,將離合悲歡的情愛上演。看過冷暖,經過離散,到最後,時光的彼岸,隻剩下那場煙水往事,落盡了鉛華,還在一顰一笑地,明淨清絕著。
月下門推,紫簫橫吹。拂去時光的青苔,還有多少往事被歲月掩埋?時隔經年,我輾轉風景萬千,又打馬盤桓在你人間四月的江南。我深知,情會變淡,愛會變薄,一切都會滄海桑田。愛與恨,情與怨,都不過是曇花一現。繁華也好,蒼涼也罷,那些掩在光陰深處的人和事,多年以後,都將湮滅。可記憶裏卻總有什麼還在縈繞不散。是那一年康橋柔波的瀲灩,還是那一晚山中花影的淩亂?
歲月不言,池塘外的青草幽幽,往事在宣紙上留白。故事裏,他們都叫你,林——徽——因,唇齒之間,最美的清音。那年月裏,杭州城出落得最優雅、最美麗的女子。風情委婉,聰慧絕倫。
詩人徐誌摩為你一生輾轉,九死不悔;學者梁思成與你朝夕廝守,百看不倦;哲人金嶽霖更為你終身不娶,癡心不變。不管是與誌摩西洋倫敦那段空前絕後的康橋之戀,還是北平香山《那一晚》月色竹林的幽見;也不管是與思成烽火年代的奔波輾轉,還是紅塵歲月裏的相濡以沫,白首不分。在民國的半世風華裏,在相知、相依、相愛、相隨的流年裏,你的一切已成傳奇。綿長深婉,不絕不息。
他們說你是民國的名媛,亦是許多人夢中的白蓮,臨水照花在故國的江南。於是,有很多個夜晚,我一葉扁舟,重返在往事的渡口。在“一江煙水照晴嵐,芰荷香卷十裏簾”裏,躑躅顧盼著,幾度忘返。
他們說你是空穀的幽蘭,亦是遺世的仙子,絕響隻傳唱在雲天之外。於是,我訪僧問樵,足跡踏遍了山川和林澤,在“蘭色結春光,氛氳掩眾芳”裏,將你的一挪幽香,攝入眼眉,然後又深深地埋入心底,化作初胎的印記。
紅塵初妝,山河無疆。你行經的每一個地方,都有一樹一樹的花開。我一路地追尋,亦一路地感慨。那些染香往事,都被歌聲覆蓋。在所有的情愛裏,你的優雅從容,如眉間驚鴻,雲霞般輕盈。你的溫婉風情,亦如林間的春紅,讓每一次的相逢和別離,都變得絢麗而生動。而在你的世界裏,無論是相逢的歡欣,還是轉身的決絕,一切都是那樣的水到渠成,渾然天成。你拈香不語,內裏的安詳與素淨,卻如秋月般澄潔,似山水般明淨。美得讓人心動,亦美得讓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