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就此放手
東華四年,仲秋。
窗子外麵有宮娥嬉逗著桂花樹,爭搶著抖落下幾把桂子枝來煮酒吃月餅。
月稀宮裏的熒熒燈火與世外的喧囂格格不入,侍奉的宮娥幾次進來勸道:“娘娘,今日是仲秋佳節,聖上已經準許您多掌幾盞燈了,您就讓小的去為您添些燈火來,好麼?”
冰冷的木榻上端坐的女子展顏,笑意比窗外的滿月還要淒冷,“掌罷,今兒不也是容妃娘娘的小皇子過百日麼?好日子呀,我們不能掃了興,去吧。”
宮娥阿婉一陣歡喜,難得今日娘娘心思開通了,傳奏下去,冷宮點燈。
若是自己那尚未成型的孩子沒有離開……如今也這般大了罷。會不會自己也能享受他的承歡膝下,母子幸福?
榻上的女子披著外衣站起,白皙的玉足綁著串來自家鄉的紅豆串,刺眼的紅色像顆顆血滴子落在她的蒼白的腕子上。屋子亮了,她回過身來,空洞的眼眸裏裝滿了金黃搖曳的燭火。冰冷的日子融進了暖流,她走到燃起的宮燈前,彎了唇伸出纖弱的手指輕輕觸碰下畫著仕女圖的紙燈罩,一碰就縮回手來:“嗬,真燙……”
“娘娘燙傷了麼?”阿婉急忙放下燈盞奔過來查看她的傷勢,本就煞白的食指上多了枚被蠟油挑釁起來的燎泡,耀武揚威。“這樣不小心呐!都怪我,沒仔細擦幹淨就讓您碰了,真是該死!”
她笑一笑,點點她的額頭,將手拿回來,擱進嘴裏含著,苦與痛,都這樣自己含著。
等得外麵來賞月的人聲稀疏了,她彎了眉拉著阿婉的手道:“咱們也出去看看月好麼?外頭安靜了,這座殿宇賞月的位置最佳,我也讓你們都看看。”
阿婉有些為難地悄悄外頭的天色:“娘娘,聖上有命,您每日的出去的時辰隻準有一個時辰,今早咱們已經逛了,所以……”
“喔……”她點頭,不為難這個與她相依為命的宮娥,乖乖又坐回榻上去。“今夜宮裏會有宴會罷,你去看一看,回來同我講一講,好麼?你出去他是會準許的,我不想你也跟著我憋在這裏。”
阿婉心疼主子,這個時候她沒了心情去跟著其他小姐妹去宴會上偷看。
“那娘娘……您再教阿婉寫字罷,阿婉腿乏了,也懶得去湊熱鬧。”
“寫字?”她微微凝眉:“喔?你想學寫什麼?”
“就寫娘娘的名字罷,阿婉覺得可好聽了,相信寫出來也一定是漂亮的。”
“我的名字?”她低頭一陣苦笑,笑到掩著帕子偷偷抹了淚:“記得我娘曾說,我的命遠不及我姐姐的命硬。我名字中有離有落,注定了是要孤苦一生。不吉利的,你學來作何呢?”
阿婉一陣心虛,隨口編了理由:“學來記著娘娘啊!”
“記得我?”她抿了笑,提起筆來,落在宣紙上兩個淒苦的墨字:璃珞。
我不求你記得我,你要,我便給,給的盡了,我也就亡無,了卻此生,與你間隻剩太平,豈不樂哉?
一年前,腹中的子嗣沒了,那一刻,世上也再無璃珞。她顫唞地攔住托著死胎哭成淚人的阿婉,求她給她看一眼她的孩子,苦命的,沒見過天日就去了的孩子。
胎發已成,她染滿鮮血的手親手剪斷了孩子的一小段毛發,縫進自己貼身戴著的荷包裏頭。剛剛鎖落了線頭便一頭栽了過去,昏迷了數日方才醒過來。而那期間,是貴妃孕育皇子的時期,她不能犯衝稟報,隻能延期。
月圓夜,她撐著仍然虛弱的身子捧著裝著孩子胎發的荷包來到祖廟的祠堂裏,跪拜了幾個時辰,念念有詞,“我的孩兒……母後沒有能力保佑你,就讓列祖列宗替我照料你,就當替母後贖罪,你才受盡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