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7章 大惑不解(2 / 3)

可是在劍鋒割斷他咽喉的那一瞬間,他的眼睛裏已不再有恐懼。在那一瞬間,他的眼神忽然變得清澈而空明。

充滿了幸福和平靜。

然後他就倒了下去。

直到他倒下去,直到他的心跳已停止,呼吸已停頓,他手裏的劍還是在震動不停。

夕陽消逝,落葉散盡。謝曉峰還沒有走。

他甚至連動都沒有動。他不懂,他不明白,他想不通,他不能相信一個人,怎能會在勝利的巔峰殺死自己?

但是他非相信不可。這個人的確已死了,這個人的心跳呼吸都已停止,手足也已冰冷。死的本來應該是謝曉峰,不是他。

可是他在臨死前的那一瞬間,心裏卻絕對沒有恐懼怨恨,隻有幸福平靜。他並沒有瘋。在那一瞬間,他已經天下無敵,當然也沒有人能強迫他。

那麼他為什麼要做這種事?

他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夜已經很深了,很深很深。

謝曉峰還是動也不動的站在那裏。

他還是不懂,還是不明白,還是想不通,還是不明白。這個人在倒下去的時候,臉上的黑巾已經翻了起來。

謝曉峰已經看見了他的臉。這個人就是燕十三,就是藥爐邊那個衰老的人,就是救過他一命的人。

這個人救他的命,隻因為他是謝曉峰。

——若不能與謝曉峰一戰,燕十三死不瞑目。

謝曉峰並沒有忘記簡傳學的死,也沒有忘記簡傳學說的話。

——那個人一定會救你,但卻一定會死在你的劍下。

長夜漫漫。漫漫的長夜總算已過去,東方第一道陽光從樹林殘缺的枝葉間煦照進來,恰好照在謝曉峰臉上,就像是一柄金劍。

風吹枝葉,陽光跳動不停,又仿佛是那一劍神奇的震動。

謝曉峰疲倦失神的眼睛裏忽然有了光,忽然長長吐出口氣,喃喃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身後也有人長長歎了口氣,道:“我卻還是不明白。”

謝曉峰霍然回頭,才發現有個人跪在他後麵,低垂著頭,發髻衣衫都已被露水打濕,顯然已跪了很久。

他心神交瘁,竟沒有發覺這個人是什麼時候來的。

這人慢慢的抬起頭,看著他,眼睛裏滿布紅絲,顯得說不出的疲倦和悲傷。

謝曉峰忽然用力握住了他的肩,道:“是你?你也來了!”

這人道:“是我,我早就來了,可是我一直都不明白!”

他轉向燕十三的屍身,黯然道:“你應該知道我一直都希望也能再見他一麵。”

謝曉峰道:“我知道,我當然知道!”

他從未忘記鐵開誠說的話。

——他沒有朋友,沒有親人,他雖然對我很好,傳授我的劍法,卻從來不讓我親近他,也從來不讓我知道他從哪裏來,要往哪裏去。

——因為他生怕自己會跟一個人有了感情。

——因為一個人如果要成為劍客,就要無情。

隻有謝曉峰知道他們之間那種微妙的感情,因為他知道燕十三不是真的無情。

他長長歎息,又道:“他一定也很想再見你,因為你雖然不是他的子弟,卻是他劍法惟一的傳人,他一定希望你能看到他最後那一劍。”

鐵開誠道:“那一劍就是他劍法中的精粹?”

謝曉峰道:“不錯,那就是‘奪命十三劍’中的第十五種變化,普天之下,絕沒有任何人能招架閃避。”

鐵開誠道:“你也不能?”

謝曉峰道:“我也不能。”

鐵開誠道:“可是他並沒有用那一劍殺了你。”

謝曉峰道:“那一劍若是真的擊出,我已必死無疑,隻可惜到了最後一瞬問,他那一劍竟無法刺出來!”

鐵開誠道:“為什麼?”

謝曉峰道:“因為他心裏沒有殺機!”

鐵開誠又問道:“為什麼?”

謝曉峰道:“因為他救過我的命!”

他知道鐵開誠不懂,又接著道:“如果你救過一個人的命,就很難再下手殺他,因為你跟這個人已經有了感情。”

那無疑是種很難解釋的感情,隻有人類,才會有這種感情。就因為人類有這種感情,所以人才是人。

鐵開誠道:“就算他不忍下手殺你,也不必死的!”

謝曉峰道:“本來我也想不通他為什麼要死!”

鐵開誠道:“現在你已想通了?”

謝曉峰慢慢的點了點頭,黯然道:“現在我才明白,他實在非死不可。”

鐵開誠更不懂。

謝曉峰道:“因為在那一瞬間,他心裏雖然不想殺我,不忍殺我,卻已無法控製他手裏的劍,因為那一劍的力量,本就不是任何人能控製的,隻要一發出來,就一定要有人死在劍下。”

每個人都難免會遇見一些連自己都無法控製,也無法了解的事。這世上本就有一種人力無法控製的神秘力量存在。

鐵開誠道:“我還是不明白他為什麼一定要毀了自己。”

謝曉峰道:“他想毀的,並不是他自己,而是那一劍。”

鐵開誠道:“那一劍既然是登峰造極,天下無雙的劍法,他為什麼要毀了它?”

謝曉峰道:“因為他忽然發現,那一劍所帶來的隻有毀滅和死亡,他絕不能讓這樣的劍法留傳世上,他不願做武學中的罪人。”

他的神情嚴肅而悲傷:“可是這一劍的變化和力量,已經絕對不是他自己所能控製的了,就好像一個人忽然發現自己養的蛇,竟是條毒龍!雖然附在他身上,卻完全不聽他指揮,他甚至連甩都甩不脫,隻有等著這條毒龍把他的骨血吸盡為止。”

鐵開誠的眼睛裏也露出恐懼之色,道:“所以他隻有自己先毀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