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鐵開誠仍然聲色不動,這驚人的變化竟似早就在他意料之中。
鐵義的喉結上下滾動,過了很久,才能發得出聲音。
聲音嘶啞而顫抖:“謝大俠,你……你這是什麼意思?”
謝曉峰道:“你不懂?”
鐵義道:“我不懂。”
謝曉峰道:“那麼你就未免太糊塗了些。”
鐵義道:“我本來就是個糊塗人。”
謝曉峰道:“糊塗人為什麼偏偏要說謊?”
鐵義道:“誰……誰說了謊?”
謝曉峰道:“你編了個很好的故事,也演了很動人的一出戲,戲裏的每個角色都配合得很好,情節也很緊湊,隻可惜其中還有一兩點漏洞。”
鐵義道:“漏洞?什麼漏洞?”
謝曉峰道:“鐵老鏢頭發喪三天之後,鐵開誠就將那四個人逐出了鏢局?再命你去暗中追殺?”
鐵義道:“不錯。”
謝曉峰道:“可是你不忍下手,隻拿了四件血衣回去交差?”
鐵義道:“不錯。”
謝曉峰道:“鐵開誠就相信了你?”
鐵義道:“他一向相信我。”
謝曉峰道:“可是被你殺了的那四個人,今天卻忽然複活了,鐵開誠親眼看見了他們,居然還同樣相信你,還叫你去追查他們的來曆,難道他是個呆子?可是他看來為什麼又偏偏不像?”
鐵義說不出話了,滿頭汗落如雨。
謝曉峰歎了口氣:“你若想要我替你除去鐵開誠,若想要我們鷸蚌相爭,讓你漁翁得利,你就該編個更好一點的故事,至少也該弄清楚,那麼樣一朵珠花,絕不是三百兩銀子能買得到的。”
他忽然倒轉劍鋒,用兩根手指夾住劍尖,將這柄劍交給了鐵義。
然後他就轉身,麵對鐵開誠,淡淡道:“現在這個人已是你的。”
他再也不看鐵義一眼,鐵義卻在盯著他,盯著他的後腦和脖子,眼睛裏忽然露出殺機,忽然一劍向他刺了過去。
謝曉峰既沒有回頭,也沒有閃避,隻見眼前劍光一閃,從他的脖子旁飛過,刺入了鐵義的咽喉,餘力擾未盡,竟將他的人又帶出七八尺,活生生的釘在一輛鏢車上。
車上的紅旗猶在迎風招展。
這時夕陽卻已漸漸黯淡,那一彎彩虹也已消失。
院子有人挑起了燈,紅燈。燈光將鐵開誠蒼白的臉都照紅了。
謝曉峰看著他,道:“你早就知道我一定會再來的。”
鐵開誠承認。
謝曉峰道:“因為我聽了很多話,你相信我一定可以聽出其中的破綻。”
鐵開誠道:“因為你是謝曉峰。”
他臉上還是全無表情,可是說到“謝曉峰”這三個字時,聲音裏充滿了尊敬。
謝曉峰眼中露出笑意,道:“你是不是準備請我喝兩杯?”
鐵開誠道:“我一向滴酒不沾。”
謝曉峰歎了口氣,道:“獨飲無趣,看來我隻好走了。”
鐵開誠道:“現在你還不能走。”
謝曉峰道:“為什麼?”
鐵開誠道:“你還得留下兩樣東西。”
謝曉峰道:“你要我留下什麼?”
鐵開誠道:“留下那朵珠花。”
謝曉峰道:“珠花?”
鐵開誠道:“那是我用三百兩銀子買來送給別人的,不能送給你。”
謝曉峰的瞳孔收縮,道:“真是你買的?真是你叫鐵義去買的?”
鐵開誠道:“絲毫不假。”
謝曉峰道:“可是那麼樣一朵珠花,價值最少已在八百兩以上,三百兩怎能買得到?”
鐵開誠道:“天寶號的掌櫃,本是紅旗鏢局的賬房,所以價錢算得特別便宜,何況珠寶一業,利潤最厚,他以這價錢賣給我,也沒有虧本!”
謝曉峰的心沉了下去,卻有一股寒氣自足底升起。
——難道我錯怪了鐵義?
——鐵開誠要他去追查那四人的來曆,難道也是個圈套?
他忽然發現自已的判斷實在缺少強而有力的證據,冷汗已濕透了背脊。
鐵開誠道:“除了珠花外,你還得留下你的血,來洗我的鏢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