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蕃字永元,廬江人也。博覽多聞,兼通術藝。始為尚書郎,去官。孫休即位,與賀邵、薛瑩、虞泛俱為散騎中常侍,皆加駙馬都尉。時論清之。遣使至蜀,蜀人稱焉,還為夏口監軍。
孫皓初,複入為常侍,與萬或同官。或與皓有舊,俗士挾侵,謂蕃自輕。又中書丞陳聲,晧之嬖臣,數譖毀蕃。蕃體氣高亮,不能承顏順指,時或迕意,積以見責。
甘露二年,丁忠使晉還,晧大會群臣,蕃沈醉頓伏,皓疑而不悅,蕃出外。頃之請還,酒亦不解。蕃性有威嚴,行止自若,皓大怒,嗬左右於殿下斬之。衛將軍滕牧、征西將軍留平請,不能得。①
①江表傳曰:晧用巫史之言,謂建些宮不利,乃西巡武昌,仍有遷都之意,恐群臣不從,乃大請會,賜將吏。問蕃“射不主皮,為力不同科,其義雲何”?蕃思惟未答,即於殿上斬蕃。出登來山,使親近將擲蕃首,作虎跳狼爭咋齧之,頭皆碎壞,欲以示威,使眾不敢犯也。此與本傳不同。
吳錄曰:晧每於會,囚酒酣,輒令侍臣嘲謔公卿,以為笑樂。萬彧既為右丞相,蕃嘲彧曰:“魚潛於淵,出水煦沫,何則?物有本性,不可橫處非分也:彧出自溪穀,羊質虎皮,虛受光赫之寵,跨越三九之位,犬馬猶能識養,將何以報厚施乎?”彧曰:“唐虞之朝無謬舉之才,造父之門無駑蹇之質,蕃上誣明選,下訕楨幹,何傷於日月,適多見其不知量耳。”
臣鬆之按本傳雲丁忠使晉還,晧為大會,於會中殺蕃,檢忠從北還在此年之春,彧時尚未為丞相,至秋乃為相耳,吳錄所言為乖互不同。
丞相陸凱上疏曰:“常侍王蕃黃中通理,知天知物,處朝忠蹇,斯社稷之重鎮,大吳之龍逢也。昔事景皇,納言左右,景皇欽嘉,歎為異倫。而陛下忿其苦辭,惡其直對,梟之殿堂,屍骸暴棄,郡內傷心,有識悲悼。”其痛蕃如此。蕃死時年三十九,皓徙蕃家屬廣州。二弟著、延皆作佳器,郭馬起事,不為馬用,見害。
樓玄字承先,沛郡蘄人也。孫休時為監農禦史。孫皓即位,與王蕃、郭連、萬或俱為散騎中常侍,出為會稽太守,入為大司農。舊禁中主者自用親近人作之,或陳親密近職,宜用好人,晧因敕有司,求忠清之土,以應其選,遂用玄為宮下鎮禁中候,主殿中事。玄從九卿持刀侍衛,正身率眾,奉法而行,應對切直,數迕皓意,漸見責怒。後人誣白玄與賀邵相逢,駐共耳語大笑,謗訕政事,遂被詔詰責,送付廣州。
東觀令華覈上疏曰:“臣竊以治國之體,其猶治家。主田野者,皆宜良信。又宜得一人總其條目,為作維綱,眾事乃理。論語曰:‘無為而治者其舜也與!恭己正南麵而已。’言所任得其人,故優遊而自逸也。今海內未定,天下多事,事無大小,皆當關聞,動經禦坐,勞損聖慮。陛下既垂意博古,綜極藝文,加勤心好道,隨節致氣,宜得閑靜以展神思,呼翕清淳,與天同極。臣夙夜思惟,諸吏之中,任幹之事,足委仗者,無勝於樓玄。玄清忠奉公,冠冕當世,眾服其操,無與爭先。夫清者則心平而意直,忠者惟正道而履之,如玄之性,終始可保,乞陛下赦玄前愆,使得白親,擢之宰司,責其後效,使為官擇人,隨才授任,則舜之恭己,近亦可得。”皓疾玄名聲,複徙玄及子據,付交恥將張奕,使以戰自效,陰別敕奕令殺之。據到交恥,病死。玄一身隨奕討賊,持刀步涉,見奕輒拜,奕未忍殺。會奕暴卒,玄殯斂奕,於器中見敕書,還便自殺。①
①江表傳曰:晧遣將張奕追賜玄鴆,奕以玄賢者,不忍即宣詔致藥,玄陰知之,謂奕曰:“當早告玄,玄何惜邪?”即服藥死。
臣傘之以玄之清高,必不以安危易操,無緣驟拜張奕,以虧其節。且禍機既發,豈百拜所免?江表傳所言,於理為長。
賀邵字興伯,會稽山陰人也。孫休即位,從中郎為散騎中常侍,出為吳郡太守。孫皓時,入為左典軍,遷中書令,領太子太傅。
①吳書曰:邵,賀齊之孫,景之子。
晧凶暴驕矜,政事日弊。邵上疏諫曰:
古之聖王,所以潛處重闈之內而知萬裏之情,垂拱衽席之上,明照八極之際者,任賢之功也。陛下以至德淑姿,統承皇業,宜率身履道,恭奉神器,旌賢表善,以康庶政。自頃年以來,朝列紛錯,真偽相貿,上下空任,文武曠位,外無山嶽之鎮,內無拾遺之臣;佞諛之徒拊翼天飛,幹弄朝威,盜竊榮利,而忠良排墜,信臣被害。是以正士摧方,而庸臣苟媚,先意承旨,各希時趣,人執反理之評,土吐詭道之論,遂使清流變濁,忠臣結舌。陛下處九天之上,隱百重之室,言出風靡,令行景從,親洽寵媚之臣,日聞順意之辭,將謂此輩實賢,而天下已平也。臣心所不安,敢不以聞。
臣聞興國之君樂聞其過,荒亂之主樂聞其譽;聞其過者過日消而福臻,聞其譽者譽日損而禍至。是以古之人君,揖讓以進賢,虛己以求過,譬天位於乘奔,以虎尾為警戒。至於陛下,嚴刑法以禁直辭,黜善士以逆諫臣,眩耀毀譽之實,沈淪近習之言。昔高宗思佐,夢寐得賢,而陛下求之如忘,忽之如遺。故常侍王蕃忠恪在公,才任輔弼,以醉酒之間加之大戮。近鴻臚葛奚,先帝舊臣,偶有逆迕,昏醉之言耳,三爵之後,禮所不諱,陛下猥發雷霆,謂之輕慢,飲之醇酒,中毒隕命。自是之後,海內悼心,朝臣失圖,仕者以退為幸,居者以出為福,誠非所以保光洪緒,熙隆道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