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貓/鼠]天蠶變 1-13 BY 千水離
契子 天上白玉京
展昭脫下深紅官服,換下略略有些發舊的藍衫。又多一晚當值。禁不住別人相求,雖為禦前四官帶刀待衛,倒常替官職低者巡職。
走出皇宮時正是長夜將盡未盡,午城門內外都很安靜,馬蹄踏在青石板路麵噠噠做響,馬頸處的銀鈴發出細碎聲音。東京汴梁在夜色中溫柔地呼吸著,如同正在做一個曆萬年而不醒的美夢。
走在這黎明將至的夜色中,展昭心中隻覺一片寧靜。白日裏官場糾葛煩心公務這一刻離他很遠,時斷時續的思緒融入無邊的寂靜中,沉澱為展昭眼裏最深沉最醇厚的底色。
從來如此,不論是刀劍飛揚生死絕殺時分,還是燈火喧嘩人聲鼎沸時刻,展昭總是在決戰中沉靜著,在繁華裏寂靜著。
即便此刻行過的是東京最為猖介綺麗的桃花巷。
桃花巷,卞梁唯一專在夜間盛放的花朵。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鳳簫聲動,玉壺光轉,一夜魚龍舞。
滿街各色花燈還有各式燈謎,小販叫賣花粉胭脂,盛妝麗人與輕衫公子富豪商賈往來穿梭。這裏自然是滿城風流人物夜來的好去處。
展昭微笑著打馬穿過巷道。
這些歌舞升平繁華景象是他傾心守護的,卻從來進不到他的世界裏去。
一切繁華與他有關,一切又與他無關。
小姑娘攔住馬頭聲聲叫賣,“客倌,上好的花兒,買一朵白玉蘭吧。”
展昭停下馬,白玉蘭的清香撲麵拂來,青竹編就的花籃裏還有大捧大捧鮮豔欲滴的桃花。
“姑娘,要一枝桃花吧。”展昭柔聲說,這麼小的女孩就要出來叫賣,攔住比自己還要高的馬匹想也需要勇氣,也罷,便要這一枝和露紅桃點綴在開封府過於黯淡威肅的磚瓦中。
賣花女漲紅了臉,為自己莽撞舉動帶來的意外收獲而驚喜。
桃花撚在修長的手指中,然後低頭將它插入馬側的錦袋。
便在這一刻,忽然之間,在展昭餘光所及的街邊,似有一道流光驀然閃逝。展昭霍然抬頭,在喧鬧嘈雜的人群之中,有人正瞬也不瞬地凝望著他。
在視線交彙的那一刹那,展昭分明覺得世界陡然變得安靜無比,空中炸出了千鈞一發的光芒。如同銳芒的目光刺得他雙眼生痛,令他什麼也無法看清,什麼也沒來得及看清,在那個側身離去前,隻來得及分清那是一個少年男子。
白色身影隱沒在人群中,笑聲、語聲、馬蹄聲、叫賣聲漸次傳來。
“姑娘,不用找零了,全歸你罷。”
繞過賣花女,斜插著那隻桃花,馬兒輕輕嘶鳴著,打了個響鼻。一身藍衫的展昭在早晨將散未散的霧氣中踏著青石板路行入黎明的蒼茫時分。
有一些要發生了,展昭微帶著好奇與期待地想,會是什麼呢?
開封府已在眼前,躍下馬的那一刻,展昭忽然想起,那個白衣少年男子,不但有如刀鋒般銳氣逼人的雙目,還有一雙飛揚如劍的眉。
“公子,這就要走了嗎?”青蔥玉指拎著酒盞,長夜已盡。倚翠樓頭牌紅倌兒芸娘斟滿美酒,雖然是問句其實已有確實答案。
“怎麼,芸娘舍不得嗎?我也舍不得芸娘呀。”伴隨看似多情的話語,是飛揚不羈的笑聲。
“連名字都不肯告訴人家,還有什麼舍得舍不得的。”
“名字?哼,這名字暫切不提也罷。”說這話時,少年公子臉上沒有了笑容,似乎有薄薄一股寒氣襲來。
“公子,即然有緣相逢,昨夜與公子談詩論酒,可知公子文武雙全,可否留下墨寶,令奴定一睹為快?”略略有些賭氣的話說完就後悔,於是趕忙轉圓,不過隻是一個恩客,縱然他有張異乎尋常清俊的容顏,但恩客有神女之間永遠隻是露水情緣。不願說出姓名,又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呢?
芸娘再從睡夢中蘇醒時,已是暮色時分,昨夜的燈火輝煌已是隔世的事了。昨夜的白衣公子即便是夢中也不會再相見吧,芸娘癡癡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