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為是對的,即使是鬧著玩,也不應該。不過在我看來,那樣的兩個人在一起,親眼見了才知道,真好,沒有比那更好更合適的了。”
王朝的話音沉寂下去。月影如魅,烏鉤西沉。天明前,寒風侵膚瑟骨。
天上驚現紅光一道,在遠處破裂炸響開來。王朝跳起來,“果然!”
“出什麼事了?”石青迷糊間問道。
“敵軍夜襲赤碣崖!”
王朝一下子掀開門簾:“展將軍!展……”
“人呢?”石青跟著探頭,帳內寂然無聲,連木架上那隻小鷹也無蹤影。
王朝皺眉咬牙,轉身衝出去。
誰也不曾見,案幾上薄薄一張紙箋飄落下來,青墨字跡漸漸地被風沙掩埋了半邊去:
……欲往從之不能忘。欲往從之,不能忘。
(5)
殺氣喧囂,馬蹄裹棉,無聲雜遝。
宋軍中金鼓乍響,卻忽左忽右,眾將慌亂中無法掌握進退,眼前隻見一片刀光劍影。
“敵軍,是敵軍!”無數人絕望地在喊。暗夜無月,火光滔滔,雪亮的刀光一閃,人頭落地猶自噴血,潑濺上黃沙。
薛平酣寐中驚醒,身邊已經是一片混亂,他伸手扯住一個被壓迫近身的宋兵:“這是怎麼回事?!”
還沒等答話,那人已被一箭穿喉,滾燙的血噴到薛平臉上。
薛平心神狂亂,一時毒煙彌漫,他隻得奮力拔出配劍,不分敵我的砍殺,妄圖拚出重圍。
前方一片黑暗,透過火藥煙霧,薛平最後一眼所見,是火光重重中展昭沉淨的眼睛,淨朗的沒有一絲波動和猶豫,濃黑深重,往後一生無時或忘。
戰馬一聲長嘶,前蹄騰空,滾滾塵灰中激射而出,掠過薛平身側,那一瞬眼波淡然拂過他的臉。
× × ×
王朝望著崖上的火光便道,“糟!”幾下兔起鶻落,提刀殺進去。
石青跟著王朝,片刻後被滾燙濃黏的血液濺了滿身。“鏘”一聲,石青猝然回頭,血光模糊間,王朝一臉塵灰,蕩開落下他頭頂的刀勢:
“叫你警醒些,好容易活下來,別死了!”他背上斜插著一枝烏黑的弩箭,深深埋入肌理。他毫不在乎反手一折,將斷裂的箭身隨手扔了。
“展……展將軍呢?”石青看得滿眼血光。
王朝其實也不見得容易,背對著粗聲粗氣道,“不知道。援兵來了,隻要能熬到天亮,也許殺得出去……”
忽然石青眼前一道光明,灼傷眼睛,依稀,千山外有人低聲喚他,隱約流轉如夢,一眨眼,似乎已經過了千世萬世……猛然抬頭,卻見混亂中一塊黑斑冥冥中疾墜直下,攜萬鈞之勢掠過他的肩頭,銳爪帶風鉤破了頸上油皮。
隻聽見背後數十步有人徹耳一聲慘號,他倉亂回頭,卻見薛平在地上輾轉翻滾,哀嚎不已。
那一瞬間,他卻那麼近地看清楚薛平的滿聚恐懼的眼睛,自己的身影映在那對收縮的瞳眸中,爪如金鋼,隼如刀鋒,紫褐色的眼戰火中璀璨奪目,——是一隻鷹。
被奉為神靈的巫鳥。
海東青。注2
薛平身上,鷹的影子被火光擴大,仿若鋪天蓋地的巨禽。利爪鬆開後,白慘慘的兩隻眼球牽著血絲落了下來。
× × ×
宋軍雖遭偷襲不利,列行散亂,幸後來援軍各人挾有決死之誌,以金鍾發號列隊,不知是誰突然喊了一聲,似絕望中的一線生機——“展將軍!”
月光如同捏碎了的粉塵,輕柔地灑在那處高地。
他身姿儼然,右手持劍垂落,左手橫舉劍鞘,足下白埃飄浮在雜草尖上。
隻是靜靜立在那裏,勁風揚起他的衣袂。鎮寂眾生的威壓感便排山倒海而下。
那一刻原野沉寂,淡淡的腥氣,如粉色的晨霧般輕渺地縈繞在森森橫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