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生章
若實是眾生,知是眾生,發心欲殺而奪其命。生身業,有作色,是名殺生罪。
——《智度論》
一
一輪落日映得西邊的天際一片血紅,連天空中一點雲都染得紅了。落日下,一支駝隊正慢慢地走著從敦煌向西南的古道上。
走在最前麵的羅定風回頭看了看。現在,敦煌城已經在視野中消失了,這裏是壽昌縣地界。壽昌縣是歸義軍最西邊的一個縣,本是漢龍勒縣,魏正光六年改為壽昌郡,屬瓜州。不過這個瓜州是舊瓜州,此時的瓜州已移向東邊,已經改稱為沙州了。他的心裏突然像被一根針紮了一下,雖然輕微,卻有種說不出的疼痛,連背在身後的陌刀也一時間顯得沉重起來。他暗自歎了口氣,轉過了頭。
歸義軍押衙羅定風,時年二十七歲。作為歸義軍節度使曹議金的重臣,此番受命護送這一支駝隊前往於闐國。於闐國距敦煌有二千餘裏之遙,現在離開敦煌才不過數百裏,路途還很遙遠。
他正想著事,突然抬起頭來。
那是一陣微風吹過他的臉頰。如果是在敦煌城裏,這陣風無疑小得要被人錯過。然而在這片幹得衣服似乎隨時都會燒起來的荒漠上,這陣風無疑讓每個走得疲憊不堪的人都抬起了頭。
羅定風胯下的駱駝忽然打了個響鼻,樣子有些不安。他拍了拍駱駝的頭,又看了看四周。在這裏還看不出什麼異樣,但羅定風心裏總有些不安。他雙腳忽地向駱駝兩肋輕輕一踢,那匹健壯的駱駝立刻飛快地跑上了邊上一座沙丘。
那座沙丘大約有五六丈高,在附近也算是最高的了。一登上沙丘的頂端,羅定風的心像是係上了一塊巨石,刹那間便沉了下來。雖然已是黃昏,遠處看不太清楚,但仍然可以看到在西邊大地的盡頭,有一線長長的土黃色。像是一條長長的蟲子正在地平線上扭動,雖然在這裏根本聽不到聲音,但他也能想像得到那種瘋狂的氣勢。
這是沙暴!
真是倒黴。羅定風嘟囔了一句,又騎著駱駝猛地衝下沙丘,大聲道:“快紮營!”
隊伍停了下來。一個屬下道:“大人,怎麼了?”
“沙暴快來了!”羅定風說道,“大概也就是一兩刻就到這兒,大家快做布置!”
在沙漠上遇到沙暴是極為可怕的一件事,如果不早做準備,被沙漠卷得屍骨無存那也是常事。這些人都是在沙漠中走慣了的,自然清楚,那屬下也吃了一驚,扭過頭道:“大家聽到沒有,沙暴要來了!”
遇到沙暴,最好的辦法就是找一個背風的地方躲起來。可是這兒附近方圓百裏空空蕩蕩,沒有什麼大石塊可以避風,因此要讓駱駝來組成擋風牆。羅定風吩咐了一下,踢了下駱駝,便向隊伍後跑去。有一匹駱駝迎了上來,坐在上麵的一個中年人高聲道:“羅大人,出什麼事了?”
那是沙洲長史索天雄。索家是沙洲大族,為晉司空索靖後裔。索天雄雖然取了個武人的名字,卻自幼業儒,人也長得十分清雅。他與羅定風兩人一文一武,是這一趟差事的兩個主事之人。羅定風勒住駱駝,道:“索大人,沙暴快來了,快讓公主的車停下來。”
“沙暴!”索天雄呆了呆,手搭涼篷看了看。他雖然也是沙洲人氏,但自幼就苦讀詩書,很少出門,對這種事並不如何熟悉,看不出沙暴要來的跡像,不過他也知道羅定風不會胡說,喃喃道:“那可要快做準備了。”
這時帳簾動了動,從那輛裝飾得甚是華美的車中傳出了一個女子的聲音:“是羅押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