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薄的絹絲在地上滾了好幾圈才緩緩展開,飄搖的燭光之下,孫策的畫像眉目英挺礀態瀟灑,就連額角的一道舊傷疤也被畫師用工筆細細描摹出來。鮮活生動,神情溫和,尤其是那雙黑亮的眸子,深邃好似夜空,帶著細碎的燭光熠熠生輝。
周瑜隻看了一眼,整個人就呆滯了。他半跪在地上,顫唞著手臂把畫冊緊緊扣在自己懷裏,即使他極力壓抑著,再開口時聲音裏也已經帶了上哭腔:“久聞蜀漢名士法正字畫纂刻無一不精,今日一見當真是傳世之傑作也。”
諸葛亮麵若桃花,眉眼輕搖,嘴角清淺的弧度恰到好處,優雅而不顯做作。他揚手從侍仆手中接過白紙燈籠,高舉在半空中。絲質的燈罩把燭光放得越發亮了些,早有大臣們按捺不住打開了地上餘下的畫卷。雖顏色筆法不盡相同,但都畫得精妙傳神,引人感歎連連。
“公瑾才智武功皆可獨當一麵,隻是感情太重,反成執念。你打荊州時城若能有平日的一半冷靜又何至於慘敗至此?曹孟德自領三十萬大軍南下,來勢洶洶,不知依公瑾之謀以為如何?”
周瑜小心把畫冊放好,又命左右將孫策的靈牌置於堂前,領江東文武百官各自跪拜,狀似無意的把諸葛亮晾在一旁,諸葛亮把燈籠交回侍從手裏,雙手縮在袖底,半眯著眉眼養神,麵上笑意未減分毫。東吳眾人自是對他又多了幾分好感,氣氛也不像之前那般僵硬了。
等周瑜隨著道師們的指示做完三年新葬的法事,大喬披著白紗從內堂走出來。朝著諸葛亮遠遠做了個萬福,又以當家主母的身份勉勵了眾人一番,這才帶著諸葛亮和周瑜一並周泰、太史慈等倚重的大臣們到了內室。
新采的雲霧毛尖浮在白瓷茶碗裏,整個房間有彌散著淡雅的茶香。大喬素麵朝天,未施粉黛,隻從眼角眉梢處隱隱透出一絲春-情,既帶著成熟少-婦的撫媚,又殘留著幾分未出-閣少女的清純,蹙眉彎腰皆自成風韻。
諸葛亮輕呷一口清茶,落落大方的開口讚歎:“大喬嫂子當真好形貌,縱是布衣裙釵也比我家那位黃臉婆好看多了。”
大喬垂著手腕把茶水添到周瑜碗裏,輕輕搖頭:“孔明先生說笑了,月英妹妹胸中自有珠玉,內秀靈慧,豈是奴家薄顏賤-命可比的。自夫君仙去之後,不過每日禮佛讀經,勉強度日罷了。如果不是允諾夫君要蘀他守著江東基業,恐怕早就隨他去了。”也不知是真是假,大喬話說到一半竟連眼眶也紅了。在坐的江東臣屬紛紛出言勸慰,她卻以睹物思人為由,帶著諸葛亮留下的畫冊,早早退席回到寢院休息去了。
大喬一走,屋內的氣氛很快緊張起來。太史慈武將出身,孫策對他又有知遇之恩,第一個就按捺不住,把杯盞重重投在茶案上:“曹孟德欺人太甚,郭嘉在江夏行刺主公的賬還沒討回來,他竟然還敢舉兵來犯,若不能取其首級,為主公祭靈。我太史慈就是血濺三尺也心有不甘。請大都督早安巧計,將曹賊打個落花流水,叫他有來無回!”
周瑜眼角倏然閃過冷意,太史慈麵色一僵,訕訕坐回蒲團上,耷拉著腦袋大口灌茶。諸葛亮手腕一翻,把茶碗覆上,食指沾水在案幾上劃出簡要地形圖來:“曹軍此次以樂進、曹昂為先鋒,司馬脀、滿寵為軍師中郎將,兵精糧足又有魏王禦駕親征,士氣旺盛。反倒是江東近幾年戰事不斷,縱是以逸待勞恐怕也有一場硬仗要打。吳蜀相依,唇亡則齒寒我此次前來也是迫不得已。若是江夏有失,則白帝城危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