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書記的話很少,也很溫和,但是卻很有殺傷力,他說:“這一下牛老歪的上訪更有詞了。”這句話不是批評勝似批評,文秀低頭一聲不吭。牛老歪的上訪問題沒有化解,反而鬧大了,的確是自己的責任。但是文秀內心也有點委屈,自己也努力了,甚至說是很積極地努力,但是這樣的村主任遇上這樣的纏訪人,產生這樣的結果也算是正常。姚書記對牛二愣非常不滿,罵他成事不足,敗事有餘。他讓辦公室把牛二愣馬上通知到鄉裏來。
牛二愣一到,姚書記就劈頭蓋臉地批了他。牛二愣還不服氣,說對待牛老歪這樣的人,隻有打才能解決問題。牛老歪的上訪隱患正讓姚書記頭疼,一聽牛二愣還堅持這樣的理論,姚書記更加火冒三丈,他拍著桌子衝牛二愣說:“你說的簡直是屁話,有種的,你拿槍把人家斃了!”姚書記平時很少發火,突然發起火來,很可怕。牛二愣不吭聲了。姚書記讓他回去立刻找牛老歪道歉,並寫出書麵檢查交到鄉裏,牛老歪治療的藥費由牛二愣自己出。姚書記交代,不論想什麼樣的辦法一定要安撫住牛老歪,堅決不能讓他再越級上訪,更不能讓他跑到北京。
從姚書記的辦公室出來,牛二愣就牢騷滿腹,說現在的村幹部不是人幹的,老百姓根本不拿村幹部當棵蔥。
文秀把牛二愣領到自己的辦公室做了耐心細致的思想工作。相處了這麼久,文秀也摸透了牛二愣的脾氣,對待他這樣的人,不能硬頂,隻能順毛撲拉,一味的批評容易崩套,需軟硬結合,因勢誘導。文秀首先分析了牛老歪的可恨,也肯定了牛二愣的工作,對牛二愣的怒火表示了理解,說那牛老歪的小土炕又不是天堂,髒乎乎的簡直不是人待的地方。牛二愣天天陪他一起住,還天天自己掏腰包買酒買菜讓他吃喝,對他不薄,他這樣做良心真的是讓狗吃了。
文秀的話讓牛二愣的心理得到了平衡,他的情緒穩定下來。文秀又婉轉地指出了牛二愣打人的錯誤,她說:“其實當個村幹部就好比家長,自己的村民就好像是自己的孩子,每個孩子都有自己的小脾氣,有的老實,有的狡猾,有的倔強,還有的不是東西。牛老歪就屬於不是東西的那一類,這樣的人應該要管,但是管的方法是批評教育,而不是使用暴力。你見過哪個家長老是打自己的孩子?再說了,家長老是和自己的孩子一般見識,那還算什麼家長?”
文秀的話逗得牛二愣嘿嘿笑了起來:“聽你這麼一說,我還真不該和他一般見識。”
文秀說:“大人不計小人過。”
牛二愣爽快地說:“我回去就找他個狗日的,就當哄小狗小貓算了。”
牛二愣的話說得雖然粗魯,但是聽得出來,他的思想轉過彎來了。
牛二愣到牛老歪家之前,先到商店買了幾斤橘子。牛二愣這樣的舉動讓文秀很高興,看來這個人直腸馬肚,心裏不藏奸,雖然有時候遇事易衝動,但是隻要他想明白了,風向轉變得很快,剛才還是冰天雪地,轉眼就春暖花開了。
也許牛老歪心有餘悸,也許牛老歪良心發現,也許牛二愣態度誠懇,總之那天到牛老歪家裏,情況好得出乎意料。牛二愣拿著橘子喊牛老歪叔,說了很多道歉的話,並拽著牛老歪的手讓牛老歪打他,保證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牛二愣的舉動讓牛老歪的臉慢慢由陰沉變為平和,文秀和牛順子在一邊幫腔,牛老歪的火氣慢慢消了,還表現出一種大度,他撥拉開牛二愣的手說:“老子哪能和你王八羔子一般見識。”牛老歪的一聲“王八羔子”雖然難聽,但是讓文秀聽起來卻有一種四兩撥千斤的味道,這句“王八羔子”流露出一種親近,標誌著牛老歪對牛二愣的錯誤有了原諒的跡象。這可是文秀最想看到的,她趕緊就坡下驢,讓牛二愣中午請客,慶祝叔侄二人和好。
可是,牛老歪吭哧了半天提出兩個條件:一是,給他一千元藥費;二是,牛二愣得當著鄉親們的麵和他道歉。牛老歪太不像話了,二愣看了他,也向他道了歉,這事兒應該算了了,沒想到他提出了這麼苛刻的條件。
一聽要拿一千元的藥費,牛二愣有點惱,他瞪著眼,連叔也不叫了:“老歪,你想敲詐我?”牛老歪長期上訪長了出息,他振振有詞地說他臉上的傷完全可以鑒定成輕傷害,真到那個時候,就不是一千的事情了,牛二愣還有鑽監獄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