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青春年少,品貌俱美。——這句開場白其實是抄襲慕容雪村,因為他寫得好,我不忍廢棄一字,所以吹了半句牛皮。其實我的品行很值得商榷,因為我一出狀況,比如台燈不亮了,他們就說是人品問題;電腦死機了,也說是人品問題;我想入黨,他們說是純潔了群眾隊伍;我想退黨,他們說是純潔了黨員隊伍;我下輩子不想做人了,他們彈冠相慶,說是純潔了人類隊伍……至於相貌,我曾自誇是“疑似帥哥”,沒有遭致猛烈反駁,想來是“疑似”二字用得太藝術使然。總之,“品貌俱美”四字,大家可以保持懷疑。
那時愛上網,結識了眾多妹妹。其中一位身在廣州,姓王,乃是一個小姐。我對小姐既不高看,也不鄙視,而是好奇,很想窺視。但後來發現,在潛意識裏還是鄙視的,好在這個“後來”來得很晚。她對文字很有興趣,要不然我倆也不能在某個文學網站上認識,並且成為文友。著名壞人孔慶東教授好像著有長文,證明妓女和文學大有關係,就這件事來說,似乎驗證了他的觀點。她在網站上的ID是“春曉”,寢室一哥們說,名字裏有兩個“日”,不愧是吃這碗飯的。大家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異口同聲罵了一句:日!
認識幾個月之後,春曉不再滿足於隻在網上交流,開始跟我“信交”。我說寫信是我喜歡的,但最討厭郵局女職員的後媽臉。她說她也討厭,不過她有方法安撫自己:寄信屬於“魚雁傳書”,那些負責傳書的職員就是魚和雁,而她的容貌,是專門用來“沉魚落雁”的。我一聽,哈喇子當場流下,強烈希望她能寄張照片來(這個要求已是我們寢室的集體意誌)。她總是虛與委蛇,既不明確拒絕,也不實言答應,而且油鹽不進,軟硬不吃——我有一次激她,說她好歹也是吃青春飯的,基本的職業硬件應該具備吧?她說她不需要什麼硬件,“硬件”是顧客應該具備的,他們要是沒“硬件”,吃軟飯都吃不了。我又捧她,說看她一手漂亮字體,想見其為人。她用錢鍾書的名言對答——至今我還認為,就算老錢本人使用這句話,都沒有這麼貼切——你覺得雞蛋好吃就可以了,何必要見雞呢?……這姑娘伶牙俐齒,無奈她何。照片之事,也就不了了之。
但她說,她之所以不想給我看照片,是因為擔心相機辱沒了她的姿色——儀態由來畫不成,當時枉殺毛延壽,相機就是一個毛延壽。她想讓我看到本來的“昭君麵目”。所以她打算來重慶一趟,看看我,也給我看看。照例,這封信由寢室兄弟集體閱讀,一看到這句話,轟然歡呼,一致表示歡迎。可我顧慮重重,不能爽快答應,因為沒有對此做好心理準備,不知道該怎麼接待她。一哥們說,你需要做什麼心理準備呀,做好生理準備就行了。——據兄弟們暗中觀察,你的“硬件”還是基本合格的……他大爺的,他要是不開這個玩笑,我還能考慮一下,這個玩笑既出,我連考慮都省略了,直接一句批示:不同意她來!這話讓他們頗感意外,以為我是在說笑話,等弄清楚我是認真的,便目眥欲裂,發盡上衝冠。我見他們真有怒意了,就開誠布公,說出我的擔憂:所謂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君子不處嫌疑之境。我不是君子,所以更不能置身是非之地中——怕抵擋不住。這姑娘即使不傾國傾城,起碼也能傾倒我,再加上聰明伶俐,可愛之極,若與其單獨相處,能有幾人心如磐石,紋絲不動?當然有衝動也是正常的,天生硬件必有用,問題在於她不是一般人——而我隻想找個一般的女生使用硬件……再說,我有一個毛病,對我沒有想好怎麼對待的人,若被迫相見,肯定拘謹異常,這會讓自己和對方都感難受,我不想這樣。
這一點他們知之甚深,畢竟朝夕相處有兩年之久——忘記交代,我那時是大二。他們便對我的決定默然無語,算是接受了。於是她在讓寢室兄弟們大失所望之後(沒要到照片),很快遭到報複(當然不是故意為之)——我們對於她的到來,持不歡迎態度。她有些意外,猶如女兒國國王見拒於禦弟哥哥。我說意外是正常的,生命便是一場意外——難道你的出生在你的意料之中?我不見你,就是不想製造意外,也希望你在“工作”時,注意采取安全措施,盡量減少意外……由於我們倆都坦誠異常,她又大方開放,這些話便算不得褻瀆。其實更刺激的話題我們都聊過。比如我曾這樣對她說:我有一次去理發店理發,理發師在我腦袋上操作一陣,突然說,大約兩三年前,我給你理過頭發。我說你的記性這麼好?我卻瞧著你很眼生,想不起來了。他說並不是記得我的長相,而是記得我的腦型——凡是經他理過的腦袋,他都“過手不忘”,再一觸摸立刻就可以認出來。這讓我想起信樂團的歌詞:就算眼睛看不見,我的手也記得你的臉。又想起餘華筆下一拔牙師,無論何人,隻要在他這裏拔過牙,以後邂逅相遇,一旦張嘴露齒,他就能立刻認出這口牙,進而認出這個人來。這類似於某種職業記憶……春曉聰明絕頂,我剛說到這裏,她就猜出我的心思,說:你是不是想問,我一接觸某人的“硬件”,如果他曾經來過,我就能立刻認出他?我說是啊是啊,你真聰明,那到底能不能呢?她沉吟一會,說:不能,那個理發師是吹牛皮,餘華也在誇張。須知世間萬物,大同而小異,誰有閑情逸致,去體察記認這微妙的差別?我揪住這話頭不放,說:大同而小異,你的意思是不是,大的就“同”,相差無幾,而小的卻“異”,千差萬別?她哈哈大笑,說是的是的,幸福的家庭是一樣的,不幸的家庭卻各有各的不幸……托爾斯泰要是知道自己的名句被扯到這種事上,估計能氣得活過來,再死一次。
但更深入的話題卻無從提起——比如她為什麼要幹這行,每次“作業”時有何感受,對將來如何規劃,等等,任我窺視之心如何強烈,也沒法厚著臉皮去問。倒是她知我心意,常常拐彎抹角地滿足我的窺視癖。她說馮夢龍《三言二拍》裏有個姑娘,長相嬌美,家境也好,卻偏偏要去做小姐,讓世人大跌眼鏡——可見大驚小怪的都是戴眼鏡的讀書人。喜歡做小姐還不算,有一年黃河大水,政府強征民工去修河堤,工作既勞累,又不得還家修養,夫婦強被拆散,天倫難得聚首,民工們苦不堪言。這姑娘聽說之後,就隻身來到工地之上,白天給民工們整治湯飯,夜晚陪他們行魚水之歡,且不收報酬,完全是一免費慰安婦。大家感恩戴德,敬之愛之,立生祠供奉她,表達無與倫比的感激之情。——明朝魏忠賢時代,舉國上下也為他大立生祠,連袁崇煥都未能免俗,但這隻能證明大家無恥之極,不能證明魏忠賢德高望重。後來,姑娘香消玉殞,便成為佛菩薩,世世受人敬仰……春曉說,這是她們這一行的標杆性人物,猶如魯班之於木匠,杜康之於酒家,曹雪芹之於文學家。我說這恐怕是你的杜撰——當然馮夢龍確有此文,然而你說她是煙花巷裏的大姐大,未免言過其實。名妓之中,隻聽過蘇小小、李師師、秦淮八豔等等,有誰知道那姑娘姓甚名誰呢?春曉說,除《四書》外,杜撰得太多,偏隻我是杜撰不成?就是《四書》,也有杜撰之嫌:《論語》就不是孔子寫的,李贄直接說它是孔子“朽木不可雕也”的糊塗弟子們的胡亂記錄。連聖人書都不可相信,哪還有杜撰不杜撰的問題呢?誰說得好,便是“吐辭為經”;說得不好,就是滿嘴噴糞。我把那個姑娘列為偶像,是因為她有著聖人都不及的境界,她是真正地舍身為人,試問聖人們能做到嗎?蘇小小、李師師們,都是極端個人主義者,她們有為人民服務的高尚情操嗎?……
一席話說得我啞口無言,才知道春曉的心中,有著這樣高尚的理想:為人民利益而死,將比泰山還重。此精神境界非我所及也……
她既然有這樣的精神境界,世人眼中的許多問題便不成為問題。比如她的每一次“作業”,大家也許以為她會職業性地麻木不仁,其實在她看來,這正是在服務人民,造福蒼生,所以身心俱都愉悅,這是許多白領金領都無法比擬的。比如對將來的規劃,大家也許以為她終會“從良”,過上正常的生活;或者年老色衰,被生計逼娼為良,進入社會主流。殊不知她若與俗人同流合汙,那才會異常痛苦,她的理想狀態是能為人民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按照王小波在《萬壽寺》中的分法,春曉屬於妓女中的自由派,離經叛道,天馬行空,與學院派的老妓女形成鮮明對比。——有必要交代的是,在《萬壽寺》中,有一個老妓女,她屬於學院派;有一個小妓女,她屬於自由派。學院派有許多清規戒律,比如不能看到男人那話兒,看到就屬於不貞潔。老妓女有一個師姐,由於不小心看到男人的東西,就上吊自殺,死前不忘挖掉了自己的眼睛。還不能吃黃豆,以免在男人麵前放屁。老妓女有另一個師姐,由於不小心在男人麵前放了一個屁,也上吊自殺,死前不忘用一個木塞塞住了自己……相比之下,自由派的小妓女就不為這些清規戒律所苦。但春曉懷揣為人民服務之心,卻又與小妓女迥然有異,小妓女本質上也是個人主義的。但為人民服務與自由主義並不衝突,因此春曉在大體上仍屬於自由派。
東吳大將程普說,與公瑾交,如飲醇醪,令人不覺自醉。春曉癡迷讀書,所以與其交,令人“無須揚鞭自奮蹄”,不自覺地想多讀點書。民間有傳說:毛主席三天不學習,趕不上劉少奇。春曉就是一劉少奇,逼著你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她大約兩個星期來一封信,我每收到信,就興奮不已,屁顛顛地跑到圖書館拆看。當然,大多時候,是被同寢室哥們提前截獲,一幫人先睹為快。即便如此,我也要拿到圖書館,再細細品味一番。這可能是因為她寫信充滿文氣,在圖書館閱讀,氛圍最合適。她信中多愛引經據典,掉書袋的意圖昭然若揭。我曾經指出這一點,她坦率承認,並用李敖在《上山?上山?愛》裏的意思回複:知識太豐富了,忍不住就流溢一下。我說這就是古人所說的“兩腳書櫃”吧?她又欣然承認,並去刻了一方印,曰:兩腳書櫥。再給我寫信,就在末尾用上這一印。她偶然想到我對她所屬的派係的分析,又刻一印,曰:自由派小妓女。兄弟們截獲信件,看到這個落款,無不瞠目結舌。
她寫信愛掉書袋,乃是出於一種對文化的熱愛,那些讓她迷戀的句子,隻有宣之於筆,才能讓她心安,如同與戀人戴上訂婚戒指。在這種事上,她完全違背自己的話:雞蛋好吃就行了,何必去認識下蛋的雞呢?她偏偏去追崇那些下蛋的雞。都是公雞,比如柳永、秦觀等等,他們是公雞中的戰鬥雞,歐耶。其中她最喜歡柳永,說他是風塵第一知己,若他活在今日,她一定鋪床疊被置羹飯,悉心伺候,讓他毫無生計之憂,專心創作傳世經典。“那麼好的腦袋,不忍心讓它思考瑣碎無聊的事”,她寫道。這是李銀河的句子,她又掉了一下書袋。
她是當當網的忠實用戶,幾天不買書,就渾身不自在,如購物狂們逛街癮發作。她最感興趣的話題不是衣服與化妝品,或者最新電影,熱門連續劇,而是賈平凹的“嫖妓事件”——有人自稱是警察,說賈平凹嫖妓,被他抓了個現行;李承鵬與某作家關於小說的論戰;郭敬明的“人妖體”到底還能風行多久;餘華真地才氣告罄了嗎……諸如此類。她出去逛一次街,就將喜歡的衣服款式買個十幾件,這樣她就可以一年多不用理會衣服的事。化妝品基本不買,因為她天生麗質,用不著。吃飯是叫外賣,飯來張口。若有嫖客前來,她就極盡風騷之能事——這一方麵是出於職業技巧,更重要的是讓其快點繳槍大吉,她好繼續看書。總而言之,她把一天之中花在不重要的事情上的時間盡量壓縮,而把全部精力都用來關注文化資訊。
她太文藝青年了,我自歎弗如。她見我如此說,又換了印章,曰:文藝女青年。總之,在與她聊天時,若有一個詞語稍顯亮色,就有可能變成她的印章。我被她感染得不行,也去刻了兩方印,一曰“王小波門下走狗”;一曰“春曉門下走狗”。王小波是我文學上的偶像,做他的走狗,義不容辭;春曉發自肺腑地尊崇文化,也讓我欽佩。從此給春曉回信,便用上這兩個落款。她說我太有才了,居然能發明出這個(其實這哪是我的發明),她也想做我門下走狗。於是新印出爐,曰:春曉門下走狗之走狗。寢室兄弟們聞聽,說:狗男女!又說:你們這是在互相吹捧。再說:用印章調情,聞所未聞。
這話讓我警覺:這是不是調情呢?我又想起和她關於《挪威的森林》的對話。我們都喜歡“春天的熊”那一段:春天的原野裏,你一個人正走著,對麵走來一隻可愛的小熊,渾身的毛活像天鵝絨,眼睛圓鼓鼓的。它這麼對你說道:“你好,小姐,和我一塊打滾玩好嗎?”接著,你就和小熊抱在一起,順著長滿三葉草的山坡咕嚕咕嚕滾下去,整整玩了一大天。你說棒不棒?——這實在太棒了,妙不可言。我曾經對春曉說,我變成那小熊,抱著你沿著山坡打滾,好不好?她說好啊好啊,一言為定,以後找個長滿綠草的山坡,抱在一起打滾……
可惜,重慶多山,也有綠草,就是不能相見啊。——說這話時已是她欲來重慶後將近一月了,某天晚自習後,她給我打電話。她聽我如此感歎,便咯咯一笑,說:其實我還是去重慶了,還看到了你——你走路的姿勢好奇怪,要不就臉孔向天,不理會世間萬物;要不就垂首傴僂,恨不能看穿地球。這說明自大與自卑在你內心交織作戰,導致你時而妄自尊大,時而妄自菲薄……我大吃兩驚,一為她竟然不告而來,一為她竟然對我這麼了解。她還說:你隻敢在拒絕與我相見後說想見我,這說明你是葉公好龍,言不由衷,那些抱在一起打滾的話,也就是說說而已,不可相信。嗬嗬嗬……她聰明如斯,我隻能嘿然無語。
她給我QQ留言,短信,打電話,寫信,高密度的文化訊息輪番轟炸,導致我滿腦子也都是這些,每到圖書館借書,借的都是文史方麵的書,本專業(法律)基本荒廢。女人是禍水,容易讓你玩物喪誌,古之人誠不餘欺也。但生活的辯證法是,有所失也必有所得,她磨滅了我積極進取的心,卻給我送來了女朋友。
事情起源於黃仁宇的《萬曆十五年》。春曉在信中吐血推薦,大肆稱讚黃老先生的大曆史觀,說獨辟蹊徑,震古爍今雲雲。我正值無聊,巴不得被誰震撼一下子,就跑去學校的“東京書屋”。不料來得不巧,僅有的那一本早被人捷足先借了,隻好屏氣斂神地等待了幾天。再去,老板說,書還過,又被那個借書者重新借去。我說:一遍沒讀夠又讀一遍?那個哥們可真是個讀書人。不料老板說,不是哥們,是個女孩。我很有些意外:在重慶這個盛產土美女的野蠻部落裏還有這樣讀書的妹妹?老板說是啊,還是個長發飄飄的漂亮女生呢。
聽完這句話,我朝門外望望。天朗氣清,惠風和暢,是個普通的好日子。我隱隱約約地覺得,從今天起要發生點什麼了。
我跟老板要來紙筆,寫下幾句最喜歡的海子的詩:老英雄,走上前來,抱住那光棍。坐在黃昏。歌唱江山。布滿淚水。然後將我的手機號連同網名“上帝在哭”附在後麵,托老板在那個女孩還書時交給她。說實在的,海子的詩是什麼意思我一點都不明白,隻是覺得一個老英雄抱著一個光棍坐在夕陽下歌唱江山這挺酷的,就喜歡上了這幾句,把每本書上抄得到處都是。至於為什麼要把這幾句寫給那個女生,是想顯出“英雄”還是想突出“光棍”,我也不得而知。
第三天晚上,收到一個奇怪的短信,說好好的上帝哭什麼啊?我一愣,隨即想起留紙條那檔子事。看來她是被那幾句詩和一手還算不錯的行書以及那個酷酷的網名吸引了。我心下竊喜,回曰:你這個問題多麼無趣,上帝哭可能是因為長了痔瘡,或者被宙斯戴了綠帽子,與咱們何幹?不如再問我一個有深度的問題吧。她就問:為什麼有人喜歡側身睡而不喜歡仰麵睡呢?我答曰:因為仰麵睡哈喇子會流到身上,而側身睡隻會流到枕巾上。她嗬嗬笑著,說對這個答案基本滿意……那天晚上我們短信到半夜,我手指都累麻木了。
於是就這樣聯係著,短信,海闊天空,絕口不提見麵。有時走在路上,想這多麼有意思,身邊熙熙攘攘的人群,她可能就身在其間,我們說不定在某一時刻擦肩而過。後來我就把這種心情對她說了,並告訴她,我想起了安妮寶貝的小說《告別薇安》,那個男主人公最後隻能到薇安的城市裏,在心裏與她輕聲告別。我怕將來自己也會這樣吧,都大二了,在象牙塔裏已時日無多。——其實那時候大二剛開學,在象牙塔裏還來日方長,但在那一刻我突然意識到:語言這東西,完全是按需分配,想怎麼說,就可以怎麼說。難怪女生們流傳著這樣的話:寧願相信白日鬧鬼,也不要相信男人那張破嘴。短信發出去後自己都有點始料未及:怎麼語氣這樣傷感,這不是我的一貫作風啊。但為時已晚,這句話的效果果然是一陣沉默。後來大家又強顏歡笑,亂扯起來。其間她說昨晚春心蕩漾,突然想找一個我這樣的男朋友。我說我可以把這句話理解為一種暗示嗎?她說不可以,你沒見過我。我說沒見過等於見了,每天見那麼多漂亮女孩,感覺都是你。好像你總在我身邊,我感覺很溫暖。她說我可以把這句話理解為一句甜言蜜語嗎?我說可以當然可以,那本來就是一句甜言蜜語。她說你油嘴滑舌的不和你說了,瞌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