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是不是和他隔了半個地球他都還記得他。

樹蔭下除了他和隻供半個屁股坐下的小板凳還有用木板臨時搭出的簡易桌子,上麵放了一盤切好的西瓜,紅色的瓤映著裏麵黑色的籽引得人的食欲蠢蠢欲動,為了及時吃到還算冰著的西瓜吳邪率先拿走了盤子裏最大的一塊。

低著頭張口咬了兩三口才開始咀嚼瓜瓤,用舌頭挑出嘴裏的籽一同吐出,可是依舊有幾粒籽不聽話地順著食道滑進胃部,吳邪早過了天真的年紀自然也不會想“籽會不會在肚子裏生根發芽”這種事。

啃食完鮮紅的瓜瓤,吳邪把西瓜皮放在木桌的一邊,拿起另一塊開始第二次與西瓜戰鬥的旅程。臉上的汗並沒有因為吃了冰涼的西瓜而減少,反而因為灼熱的太陽光冒出的越來越多,甚至連眼角也被汗液模糊眼不清眼前的事物,吳邪想用胳膊抹去臉上的汗卻覺得抹不完便不再去管隻專心吃起他的西瓜。

耳邊的蟬鳴在安靜的時刻被無限放大,他想還好這個夏天要過完了,思念一個人到這個夏天為止,既然張起靈騙了他,他也可以騙自己說不曾愛過。

那片種滿向日葵的花田在吳邪的記憶裏留下了一道痛苦的刀痕,像是被人刺中了心裏最柔軟的部分,傷口不深但是難以愈合,偶爾的想起是最大的疼痛來源。

七月十七號那天,他們站在向日葵下接吻,滿目的金色在彼此身上披了一層炫目的光讓人移不開眼,吳邪不相信前一個禮拜還說要一起去看海的人卻在那日親口告訴他離別的消息,張起靈身上那件純白的短袖襯衫被他扯得滿是褶皺像是自家奶奶臉上的皺紋,他很想不放開那雙手可最終留不住的還是留不住,不是因為他是吳邪而能改變什麼。

“過完這個夏天我就要走了,去德國,不會回來,吳邪……你也不用等我。”張起靈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裏映著吳邪身後的向日葵,還有不常流露出的感情此刻完完全全放肆開來,他想笑著對吳邪說出這些話,他想兩人之間斷得幹幹淨淨不留遺憾,但是怎麼可能!對啊,怎麼可能!

“起靈,這個玩笑不好笑,而且你也不適合開玩笑。”吳邪勉強自己說出這些話,如果張起靈說的真是玩笑該多好,但他知道張起靈不會開玩笑,一點都不會!

“你把它當玩笑也可以。”張起靈的眼裏還是映著向日葵。

“那這樣吧,給我一個你離開的理由,我同意就讓你走。”沉默了許久吳邪笑著說出這些句子,他把手搭在張起靈肩上,趁對方愣神手上用力把張起靈按進自己懷裏,他對自己說:隨便什麼理由都行,至少讓我安心。

“既然是玩笑,沒有理由。”張起靈的下巴靠在吳邪的肩窩,他輕聲道。

吳邪差點因為張起靈的認真勁而笑出聲,他眼前的這個人啊要是沒這麼認真就好了,也不好這麼無所謂,要是隻是看著天也能說出兩句感懷的話吳邪想他應該對張起靈沒這麼在意,就是那種淡淡的表情淡淡的性子將他引到了感情的深淵,或者要是他當初沒有往下跳,兩個人形同陌路也就不會有此時的難過,但是已經嚐到這種難過再回首該多沒意思。

“具體幾號走?我去送你。”

“八月十九號早上九點。”

回憶至此吳邪已經吃掉了第二塊西瓜,盤子裏還有三塊,隻有他一個人坐在樹蔭下,他把手伸向第三塊時覺得手臂很是沉重像灌了鉛一樣,和他在十九號早上接到解雨臣的電話時的心情很像,手臂沉重到連一部手機的重量也支撐不住,最後整個身體的重量也在解雨臣那句“他昨天走的,讓我們別告訴你”話中粉碎於空氣。

成大字型把自己摔到床上,身下的涼席硌得背部生疼,吳邪應了解雨臣一句便把手機扔到床頭,他懷疑此時的自己是不是還是原來那個吳邪,也許早就不是了,在認識張起靈以後就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