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的還是“女人”。在將近午夜十二點的時候,打了第三次電話,終於有“男人”來接了。雨宮豎起耳朵來仔細聽對方的聲音,然後掛斷電話,用橫線杠掉“三上守之”這個名字。十四年前的電話簿上刊登著當時還活著的父親的名字,如果是在一年以後,或者是三上還住在公家宿舍的時候,就不會接到這通電話了。
或許也曾經有用自家電話打的時期吧,肯定是基於獨居者常有的“聽話隻聽一半”的習性,隻有聽說來電顯示的服務已經開始流行,卻不知道可以用不顯示號碼的方式撥號,因此便開始使用起這個公共電話。也或許還有其他的原因。這裏是離他家最近的公園,有很多遊樂設施,說不定在翔子小的時候,還常常跟敏子一家三口來這裏玩。自64以後,因為無法確定翔子究竟是在哪裏被拐走的,因此這座公園就成了有孩子的父母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諷刺的是,也因為這樣,所以也給了雨宮一個得以不分晝夜、亦不用避人耳目而能夠長時間占著電話亭的環境。
沒錯,就是這裏。
三上閉上眼睛,側耳傾聽。四周非常安靜,電話亭裏沒有任何聲音。但那天肯定不是這樣。傍晚時分,D縣北部下了一場不合時宜的豪雨,各地紛紛傳出土石流的災情,河床的水位升高,滾滾濁流發出奔騰的水流聲,往下遊衝刷而去。當時沒有都會的喧囂,也沒有車子經過的噪音。在這座位於河堤上親水公園前的電話亭裏,“具有強弱起伏的連續聲響”,原來就是下雨的聲音。
<亞由美嗎?是亞由美吧!>
三上對著無聲的話筒那頭喊話。
<亞由美!你現在人在哪裏?回來吧!什麼都不用擔心,現在就馬上回來吧!>
雨宮完全明白三上在佛壇前流淚的原因。
<你不要緊吧?>
雨宮在昨晚的電話裏說。
<人生不會隻有壞事,一定會有好事發生的>
雨宮到底去了哪裏?
三上開始有一種感覺,或許自己才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也說不定。
他是在一個禮拜前造訪雨宮家的,目崎家接到無聲電話則是在約莫十天前。假設雨宮當時已經追查到“犯人的聲音”,他肯定也曾經迷惘過是否要告訴警察。不過,即使隻有短短的三天,沒有報警的事實也說明了雨宮真的很不信任警方。過去這十四年來,每個警察都說一定會抓到凶手,但警方卻始終沒有抓到凶手。再鑽牛角尖一點來想的話,自己一個人就可以完成的事,警方居然動員了數萬、數十萬的警力也搞不定,肯定是覺得事不關己吧!明明已經有一個七歲的少女被綁走、甚至被殘酷地殺害,卻還有心情為了自保而隱瞞錄音失敗一事,整個組織上下一心地當“第三通電話”根本不存在。事到如今,對這樣的警察還有什麼好指望的?就算指出目崎正人的名字,他們會相信自己能分辨十四年前凶手聲音的耳力嗎?就算真的有把他的話當一回事,但如果凶手是家屬指認出來的,警方的麵子要往哪裏擺?認為雨宮多管閑事的氣氛會不會讓調查的矛頭鈍化呢?會不會隨便應付一下,就說“是你搞錯了”呢?問題是,自己並無法逮捕目崎。就算找上門去追問,頂多也隻能得到隻是聲音很像的答案,要讓目崎坦承罪行是不可能的事。而三上肯定就是在這個時候按了他家的門鈴。
雨宮或許立刻就注意到三上的聲音了。三上當時所說的話想必是雨宮從電話裏聽到的眾多話語當中,印象特別深刻的。再加上他遞出來的名片上,第一個字母是“み”。因為記憶還沒有被衝刷掉,更是讓雨宮深信不疑,眼前這個人的女兒離家出走了,他擔心得不得了,所以很可能會明白自己的心情。若說有哪個警官能體會痛失愛女的父親心情,眼前這個男人肯定是少之又少的人選之一。當時,要是三上能說出別的話來,雨宮會不會告訴三上已經找到“凶手的聲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