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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先生,回答我。”

季先生抬目道:“我既然來見你,就不會再隱瞞,佩秋,你已經油盡燈枯,不要抱著她了,將她放下,所有你想知道的,我一件一件說於你聽。”

師父並未把屍體放回地上,而是將“我”輕輕擱在城樓中的石台上,石台長而窄,他立在台前護著,像是怕“我”會跌下來。

無論如何,他終是把屍體放下了。

季先生開口:“知道我父是遼人的,除了你們父子,還有先帝與皇上。”

師父看著他,目光如冰如劍:“玉門關一戰,是先帝要你帶走我母親的,是嗎?”

季先生默然,片刻後才道:“我心願已了,等我說完,你可以殺了我。”

師父不答,隻道:“先帝忌諱我父已久,那一戰,你們拿我母親逼他,他降與不降,你們都是要他死的。”

“不!”季先生斷然:“先帝不過是想知道你父親的護國忠心。”

“他不信他。”師父搖頭,不再敬稱先帝,隻用了一個“他”字。

頓一頓,又道:“而子錦,不信我。”

他也不再叫他皇上,在他口中,隻剩下“子錦”。

“是你不想戰了,為了一個女人,你要把這一國的期望都扔下,你與你父親一樣,雖為戰將,卻存私心。”

師父望向遠方,聲音虛無:“我已領旨,怎會不戰?”

“是,但雁門關之後呢?”

如果我還活著,一定會為了這充滿血腥味的對話流淚,可惜我已經沒有眼淚可以流了。

果然是他。

我想起子錦跪在血泊中的樣子,冰雪一樣的臉,將我的手從垂死的老人身上拿開時,從掌心到指尖穩如磐石,沒有一絲顫動。

耶律成文以為季先生是他安插在中原的一枚棋,其實不是的。

師父以為季先生是反間遼國的一把劍,其實也不是的。

原來至高之處自有無形的手落下來,冥冥中安排一切。

我原來總覺得,子錦登上皇位,多少有些非生即死的被逼無奈在裏頭,但現在想來,他心機之深,手段之狠,早已到了我無法想象的地步,縱有過荒唐無稽,或者偶爾真情流露,也是草蛇灰線,浮脈於千裏之外,這一局棋,他才是那個最後落子的人。

帝皇之路是這世上至險的一條路,萬仞懸崖,一線浮空,路的盡頭雖有巍巍王座,但一步踏錯便粉身碎骨,豈是誰都能坐上去的。

子錦要的不止是奪回雁門關,也不止是鏟除叛逃敵國的兄長這個隱患,他比誰都看得更高更遠,他想要敵國盡滅,將這多年來的心腹大患歸入屬於他的山河社稷。

至於那個唯一曾被他引為知己與朋友的人,一個民心所向,卻終會離開他的武將是留不得的,他可以翻手要他生,亦可以覆手要他死。他將重複當年他父親的命運,一切都是他自己選的。

“既為天子,社稷為重,怎可心存僥幸?”

“夠了。”

季先生抬頭。

師父開口,聲音冰冷而疲憊:“我不殺你,雲旗定是來接你的,回去告訴子錦,他與先帝的苦心,徐家人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