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樣說著,又探身出去將窗推得更大了一些,黑影一閃,卻是鷹兒先行進了屋,飛到床邊衣架子上立了,那小鷹這才敢在窗台上落下了,對我抬了抬爪子。
我將它爪上係著的竹筒解了下來,竹筒上封著火漆,我就遲疑了,回頭望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師父。
要不要叫醒他呢?可師父才睡了那麼一小會兒,就這樣叫醒他,我舍不得。
正想著,鷹兒就在衣架子上踱起步,長翅張合,明顯是不耐煩了。
我歎口氣,瞪它一眼道:“好了好了,我知道是我不對。”
這從了軍的大鳥,真不可愛。
我取了醒神的藥油來,想想又放下,跑進房裏簡單取了些隨身必須的東西放入布包紮好,再跑著出來叫醒師父。
師父幾乎是在聞到藥味的一刹那就醒了,我正傾身立在床邊,手腕一重便被牢牢握住,再眨眼他已單膝跪坐了起來,另一手按在身側,顯見得是要拔劍。
師父常年征戰的習慣成了本能,我卻是傻了,手抖抖地指著旁邊那把我從他身上摘下來的佩劍,聲音虛弱:“那個……在那邊。”
師父看清是我,鬆開手時原本淩厲的目光就沒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絲訝然,又問我:“我睡著了?”
我手上還有藥油的味道,這時心虛地將手都放到背後用力抹著,漲紅著臉說:“嗯,師父,有軍報來了。”
師父在床沿坐了,將竹筒接過去打開,拿出裏麵的紙條來匆匆看了一眼,又抬頭看我,伸出一隻手來:“來,把手給我。”
我站在旁邊正有些緊張,聽到這句話手指都打了個哆嗦。
我從小是師父帶大的,師父在我麵前雖然溫和,但若我真的犯錯,那是絕對不會放任不管的。小時候有次我不小心在太師父的褥子上弄翻了藥粉,太師父一邊擦眼淚一邊抓著師父告我的狀,師父找到我,就問了一句:“玥兒,說實話。”
我那時不過六七歲的光景,還沒說話就看到太師父偷偷蹲在外頭往屋裏瞧,那一臉褶子開花的笑容,讓我頓時堅定了之前的猜想。
太師父怎可能不知道床上有會讓他流淚不止的藥粉?就算不知道,兩個手指頭一彈也就解了,哭得那麼賣力,不就是為了看我被師父教訓。
我都被師父帶回來三年多了,太師父還不太習慣他與師父的兩人世界裏多了一個人,常吃些莫名其妙的醋,餐桌上少吃一隻雞腿也要委屈半天。那時我還小,不懂與太師父的相處之道,一時想不開,就強了,咬著牙不承認,師父也不多話,將我衣兜裏還沒藏好的藥瓶拿了出來放在我麵前,說了句:“玥兒,我對你很失望。”然後板起臉,轉身就走了。
師父從未對我露出這樣嚴厲的表情,我立時就慌了,追出去想要拉住他,跑得急了點,還差點被蹲在門口的太師父絆倒,太師父見事情不好,站起來抹抹嘴角跑了,全不顧我被嚇得臉色煞白的慘樣。
之後有半個月師父都沒理我,連我千辛萬苦自己爬上灶台蒸出來的白饅頭都不肯吃,一直到我含淚到他麵前跪了,抱著他的膝蓋哭著說師父我錯了,我再也不撒謊了為止。
有這樣的前車之鑒,試想我還怎敢在師父麵前撒謊?更何況是這次我還是對他用了藥的。
我想著師父這一次會有多久不打算理我,臉都白了,又不敢不伸手,慢慢把手放到他掌上,師父握住我的手看了一眼,油燈在離床很遠的桌上,師父黑色的睫毛在暗淡的光裏落下了影,在他線條剛硬的側臉上微微地顫。
“剛才師父睡迷糊了,握痛你了。”他這樣說著,另一隻手就將紙條放下了,在我手腕上很輕地揉了兩下,又說:“都紅了。”
我一口氣鬆下去,師父長的手指摩擦過我手腕內側,那是常年持槍握劍的男人的手,帶著略有些粗糙的繭子,並不讓我覺得難受,隻是燙,燙得我臉都熱了起來。
師父抬眼看我,微愣了一下,然後露出一個笑來,收回手道:“我都忘了,你已經長大了,不能把你當個孩子了。”說完站起身來,拿起衣架上的大氅,還騰出一手摸了摸我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