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不說了?”師父問我。
我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也說不出話來,墨色夏夜,漫天星子,一輪明月,我在月光裏伏下臉去,埋在師父寬闊溫暖的脊背上,就連師父身上的味道,也與記憶中的不同了,但他仍是我師父。
我想到這裏,忍不住如同一隻終能歸巢的小獸那樣,在屬於我的安穩而強大的依靠上,拿鼻梁輕輕地蹭了兩下。
這天晚上,師父就在我的鋪子裏住下了。
我租的鋪子雖然不大,但也並不窄小,平時病人多的時候也沒有轉不過身的感覺,要是晚上隻剩我一個人,那更是空曠得仿若有回聲。
但師父走進來,微微一軒眉,一切都突然間變得逼仄起來,我想搬一張椅子給他坐,但右腳絆在了裝藥草的小筐上,這才想起還沒點燈,又突然摸不到火石,還碰翻了桌上的油燈。
我聽到一聲歎著氣的笑,還有火石的輕響,黑暗裏亮起光來,師父點燃了油燈,並在剛剛亮起的暗黃色的光裏笑著看了我一眼,像在看一個小孩子。
或許我在他眼裏,永遠都是個孩子。
但我很高興,高興得不知怎麼辦才好,隻知道對著他笑,傻乎乎的。
然後我到廚房,給師父下了一碗麵條。
我在李家村待了半個月,這麼長時間沒有采買,廚房自是裏什麼都沒有,師父長途奔波,一定是很餓了,我點火煮水,放下麵條之後還時不時回過頭去,看一眼坐在廳堂桌邊的師父。
我很久沒見師父了,怎麼看都看不夠。
最後一次回頭的時候,我眼前一黑。
將軍大人就立在我身後,越過我的肩膀望向熱氣蒸騰麵湯翻滾的鍋子。
“玥兒,你這是……要煮麵糊給我吃嗎?”
我窘極,趕緊抓起筷子和碗撈麵條,還亡羊補牢:“都沒有菜了,這些天我都不在家……”
窗外一聲鷹啼,鷹兒扇著長翅落在窗台上,斜斜地看了我手裏的清湯麵一眼。
我便更加地不好意思起來,覺得這麼多年不見師父,我第一碗孝敬他的居然隻是清湯掛麵,連根雞毛菜都沒有,太不孝順了。
門外有響動,我轉頭,居然看到一群人,熱熱鬧鬧的擠在門口,全是我許久的不見的街坊與過去常進出這兒的相熟病人。
“小玥姑娘,你回來啦,我們可惦記你了。”
“小玥,這麼晚了吃飯沒?大媽見你燈亮了,拿點飯菜過來,別餓著。”
“小玥姐姐,我媽媽說你去城外給人治病了,看到你回來,叫我把家裏做的餃子拿些來。”
“喲,門口那匹大馬是誰的,脾氣大得,剛才差點踩著我,菜籃子都翻了。”
“哎呀,小玥姑娘家裏還有客人在啊?”
這句話說出來,大家的眼睛就亮了,一個個又伸頭伸腦地想要看清立在我身後的高大男人,大有要衝進我這小鋪子與我們徹夜長談的架勢。
師父走出來,黑袍在月光下閃著微光,臉上居然是微笑的。
“各位,多謝照顧小徒玥兒,現時已遲,若無它事,可否散去了?”
師父微笑說話,聲音溫和,但他一開口,竟是人人噤聲,也不知哪裏來的壓力,所有人都點頭後退,不出半刻,門前便清淨無人了。
我麵對這神奇的一幕,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