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進去。屋內三人依舊僵持著,霧放一邊扣住泫月的手不讓他動彈,一邊從床邊抽出劍抵在泫月的脖子上,滿是玩味地衝暝幽挑眉道:“這樣是不是更加還原當時的場景?”
“霧放,你欺人太甚!”氣憤地暝幽抬手一掌拍散身邊的紅木桌子,桌上的酒壺茶杯應聲破碎,發出巨大的聲響。屋外人影晃動,隱約可以聽見刀劍碰撞的聲響,看得出來霧夜山莊的人已經包圍了這個房間。
“你包圍了我的山莊,而我隻包圍你,這就是我們的不同之處。絳暝幽,你輸就輸在這裏。”霧放擺出一副勝券在握的表情,咬著泫月的耳垂道:“你想不想知道,在絳暝幽心裏,你重要還是山莊重要?”
泫月別過臉抿緊雙♪唇不語,眼睛卻不住觀察著暝幽的表情由青變白。
曾經當泫月還未認識暝幽時,他剛從獅王手裏逃出來,在樹林裏隱約聽見有人在讀誄文,每個字都那麼深情眷戀,又充滿傷感。他聽見那個青衣書生哽咽著:“可思量,奈何錯愛公子薄情歡晌;歎如今,惟伴荒煙枯塚吟詠哀涼。誰解帝王張
狂,豈料竟是書生皮囊,空遺滿腹滄桑。”不知怎麼的,泫月竟然空惆悵起來,聯想自己坎坷的命運,在湖邊落寞地撫琴。
後來,他們相遇了。
終究放不下那天的誄文。當某天泫月背著暝幽偷偷去林子裏找到那個墓碑,他一眼就認出刻在石碑上暝幽蒼健的筆鋒。鮮紅的朱砂沒有絲毫被塵土掩蓋,看來有人經常來此祭拜。望著暝幽親手刻下的“愛妻嘉齡之墓”,泫月的心裏酸的苦的都糾結在一起,卻不曾與任何人說。直到他發現暝幽枕頭下嘉齡的畫像,他才徹底說服自己,暝幽從來沒有忘記過嘉齡。自己的出現不過是場鬧劇,是個替身,他永遠都無法取代嘉齡在暝幽心中的位置。
泫月回過神,感受到霧放的劍貼著自己皮膚的冰涼疼痛的觸♪感。他並不害怕,隻是莫名地傷感,如同當日聽見暝幽的誄文一樣難受。泫月抬起臉望著暝幽,異色的瞳孔裏交錯織著說不盡的失望與期待:“倘若我也為你死了,你會不會也想記著嘉齡那樣記住我?”
“我不許!”暝幽拔出絳紫劍發怒地狂吼著,同樣的痛苦他不想再感受第二次:“別做傻事,我是愛你的,相信我泫月。”
“怎麼,又想硬拚?整個山莊裏裏外外都是我的人。”霧放繼續刺激暝幽:“江山還是美人,你還是沒有選擇不是麼?你那白癡弟弟可比你要癡情地多啊。”說罷他垂下手裏的劍鬆開泫月,反正這小妖精已經身中劇毒,不會怕他跑了。
泫月淡淡道“你走吧,不要管我的死活了。”暝幽上前去拉他:“我帶你一起走。”泫月狠狠推開他,第一次大嗓門地衝暝幽吼道:“你給我走,再不走就來不及了,我遲早都是要死的人,管我做什麼!”
暝幽隻覺得泫月句句話都像一把刀刺痛他的心髒,他呆呆站在那裏流淚,任憑泫月踢打就是不肯走。“你給我走啊……快走……”泫月哭喊著打他攆他走,開始是拳頭,接著是破碎的茶杯茶壺,一件一件摔打在暝幽身上。暝幽的臉頰和手背都被碎片劃傷,冒出鮮紅的血,他仍然沒有說話沒有阻攔,像座雕像那樣屹立在那裏紋絲不動,眼淚卻如同斷了線的珍珠,散落了一地。對於他來說身體的痛苦不值一提,可是讓他放棄泫月,心會很痛很痛。
“你不走,我幫你。”泫月撿起地上的陶瓷碎片刺進脖子裏,一種夾雜著尖銳和沉鈍的疼痛迅速占領了他全身所有感覺。片刻之前,他能清晰地感覺到溫熱的血液從自己的脖頸裏湧出的膨脹感,接著眼前是暝幽痛苦叫喊的臉慢慢模糊起來,他聽不清任何聲音了,隻覺得身子輕飄飄得往下墜。
恍惚間泫月仿佛看見腦際閃耀著白光,許多人從白光裏嘻笑著走出來。呆呆的林文枋和俏皮的何小荷手拉著手衝他笑,虎子和小豆子他們仰起天真的笑臉脆生生地叫著“泫月先生”,還有那個獨眼的寨主,雖然看上去凶神惡煞但是對他百般照顧。白光的盡頭站著兩個人,一個眉目如畫,穿著鮮紅妖豔的嫁衣;另一個手執竹扇,青衣素袍,風度翩翩。
原來我從不曾孤獨過,從此往後,我的每個夢裏都有你們。泫月微笑著合上眼。
再也沒有睜開。
第三十八章 尾聲
絳紫山莊的後花園中鳥語花香,淺淺的綠草簇擁著各色花朵一直延伸至中央小亭的石階上。今晚的月光清亮皎潔,似碾碎的銀粉飄散而下,又如一層淡淡薄紗籠罩著小亭高翹的四角。飛簷遠眺如鳥翅扇動,下接四根朱漆石柱,雕梁畫棟氣宇軒昂。亭下一中年男子與一長髯老者舉樽對飲,“連我自己都忘了多少年沒來這裏,樣子倒是一點未變。”狼王意味深長地歎口氣,又向杯中緩緩斟滿清酒。慧長老無奈,語氣裏滿是歉意:“當初將你逐出絳紫山莊,想不到出了危機,還得依靠你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