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6章(2 / 3)

“這是命啊,天定了的。”

“姐,命是個什麼東西?命是你自己的,你自己的命,你自己就不能做主嗎?”

“可是,我的命連的不是我一個人的命,我的命和茂瑾連在一起。”

“姐,姐。”

“哦。你叫我想想,你叫我想想。”盈天雙手攪著帕子,來回踱著步子。

窗外,鑼鼓聲忽然響了起來。盈天捂住耳朵,可是那聲音還是像蛇一樣鑽進她的心裏。

許久,鼓聲沉寂。盈天安靜下來,站住

“不能,我不能走。我一走,茂瑾就完了。”盈天說著,跌坐在地上。

“姐,姐,要是我帶你走,你願意嗎?”盈地的唇幾乎貼著她的臉。

“盈地,盈地,你走吧,你不要問了。”盈天拉開房門,一把把盈地推了出去。

當溪就在眼前。沒有墟場,沒有人,隻有溪水匆忙地流著。

“盈地,你不是說她來了嗎?她在哪兒?”鄔伯伯仰頭望著失魂落魄的陳盈地。幾隻燕子從盈地頭上掠過,唧唧喳喳地停在廊簷下。

小橋上,盈地腳下一軟,身子順著橋欄杆滑了下去……燕子不叫了,隻有空蕩蕩的當溪水像一塊尖利的冰片,嘩啦啦地刺向天邊。

二十七歲的龐茂瑾在雍正四年(726年)春天的一個早上一覺醒來,聽見一種金屬和金屬相互碰撞的悅耳之聲。他眯著眼睛看了看,模糊中看到一個人影正朝他走來。龐茂瑾揉了揉眼睛,發現朝他走來的不是別人,正是那個看守了他半年的老人家。

老人家麵無表情地為他打開了牢房的大門,然後對他招了招手說:“你,可以走了。”

茂瑾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眼神中充滿了迷茫。從他被帶到這所黑暗的牢房裏的第一天起,他就沒有想過自己還能出去。可是,沒想到,在他剛剛適應了這裏的潮濕和黑暗,並且在極度的寒冷中等來一個春天之後,人家卻告訴他,這裏不需要他了。

身陷囹圄的龐茂瑾竟然成了無罪之人。

龐茂瑾緩緩地站起來。因為消息來得太突‘然,他幾乎不知道怎樣迎接即將到來的自由生活。這讓他忽然想起小時候母親養的小雞,每當天亮的時候,當罩在小雞籠上的黑布一下子被拉開之後,那些小雞不是雀躍,卻是發呆。

是的,他就是那隻被一下子亮在陽光下的小雞。麵對讓人心碎的自由,他感到不知所措。

茂瑾轉過身,朝牢房裏麵走去。

“你做什麼去?”老頭不耐煩地嚷道。

“我去把我的東西拿來。”茂瑾指了指黑暗的角落裏碼得整整齊齊的東西。那裏麵有幾本書和一罐茶葉,是草堂先生托人送來的。在被關在這裏的幾個月裏,茂瑾幾乎把這幾本書都翻爛了。除了書之外,還有一個大包袱,裏麵放著春夏秋冬各季的衣服。自從茂瑾人獄以來,他幾乎每個月都能收到幾件從外麵送來的衣服。起初,他以為是父親送來的,可是後來他知道父親已經死了。他又以為是盈天送的,可是,她為什麼隻送衣服而不來看他呢?

這天早上,二十七歲的龐茂瑾經過了半年的牢獄之災之後,終於走出了那扇沉重陰森的牢門。清晨的陽光刺得他睜不開眼睛,於是,他低下頭,用手揉了揉眼睛。

就在那時,有人走了上來,抱住了他的肩膀。

“茂瑾兄弟,你可出來了。”那人說著,聲音哽咽。

茂瑾睜開眼,在一陣令人眩暈的陽光裏看到了一張熟悉而溫暖的臉龐。

“石堂兄。”茂瑾說著,在張石堂的肩頭上拍了一下。當他的目光掠過張石堂的肩膀時,看到前麵還站著一群人。他們當中有小驢兒,還有幾個當年在方家嚷著要跟他一起走的小夥計。對了,還有英瑾!

茂瑾緩緩走到英瑾身邊,摸了摸他的頭。

半年了,這孩子又長高了。可他身上穿的衣服還是去年的,下麵露出一截細瘦的小腿。茂瑾的手順著英瑾的頭滑下來,然後,他蹲下身子,抱住了弟弟。

兄弟們都有些傷感,背過臉去。

小驢兒從身上掏出幾個銅錢,對兄弟們一揮手道:“不哭了,咱喝酒去。”

“好,喝酒去。”

當即,小驢兒領著眾人來到一家簡單的酒館,酒過三巡,兄弟們話也多了起來。

一個道:“茂瑾,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茂瑾把麵前的酒一飲而盡,咧了咧嘴道:“還能怎樣?回家種幾畝水田,打發打發光陰,就,就這樣吧。”

“嗬嗬,兄弟,瞧你那點出息,被方家整一回就把你的膽嚇破了?還不如我們兄弟呢。現在方家把我們辭了,那又怎麼樣?離了他方家,就找不到活了?看我們個個活得好好的。”

“是啊,他方茗梅算什麼?”小驢兒說著,拍了拍茂瑾的肩膀,“我想好了,從今往後,我就跟著茂瑾大哥幹了。茂瑾大哥有學問,茶行裏的事情又清楚,咱跟著他一起開個茶行,如何?”

小驢兒話音剛落,眾人齊聲叫好。

“茂瑾,說實在的,我早就盼著這一天了。現在,咱可以名正言順地自立門戶了。”張石堂在茂瑾身邊坐著,此時竟呼的一下站了起來,將腳踩在身邊的椅子上。

茂瑾抬起頭,看了看左邊的張石堂,又看了看右邊的小驢兒,然後喝了一杯酒道:“石堂兄弟,你先坐下來,有話慢慢說。”

“那你說,茶行你開是不開?”

“我倒是想開,可是,我龐茂瑾是個剛出監的人,拿什麼開茶行?難不成要我把這條命賣了,去弄幾兩本錢去?況且我這樣一個蹲過大牢的人命又能值幾錢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