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大官又急急遣人去太子府通知太子妃季氏、中書省當值的範相公和後宮薑貴妃等人,再轉進殿,見五皇子趴在太子身後,哭的歪在地上涕淚橫流,不禁愣了愣,這會兒可不是哭的時候,鄭大官忙上前幾步,拉了拉五皇子,指著幾乎哭暈過去的太子低低道:“五爺趕緊勸勸太子,節哀順變,萬萬不能哭壞了身子,要以國家社稷為重,以百姓為重。”五皇子哽的根本說不出話,一把把抹著鼻涕眼淚,一邊點頭一邊往前爬了兩步,一頭蹌在太子身側,嚎啕痛哭:“大哥,大……哥,阿爹走了,阿爹走了!咱們……咱們沒有阿爹了……大哥……大哥……”
鄭大官聽的驚異,五爺這話勸的,怎麼跟個驚慌失措的孩子似的?鄭大官正愣怔間,隻見太子轉身樓住五皇子,輕拍著他的後背柔聲安慰道:“五哥兒別哭了,阿爹走了,還有大哥,有大哥呢,五哥兒別哭了。”鄭大官心裏劃過絲明悟,看看太子,又看看頭抵在太子懷裏,緊緊揪著太子衣袖哭的全無形象的五皇子,輕輕往後退了兩步,怪不得官家說老五是個真正的聰明人。
李恬得到信兒已經是半夜了,熊嬤嬤等人早有準備,有條不紊很快安排好諸事,水秋娘陪著李恬穿了素服,出門上車往禁中趕去。
禁中一片燈火通明,水秋娘跟在李恬側後,一邊急步往裏走,一邊傷感的看著一群群手腳飛快的內侍將禁中一點點換成白茫茫一片,官家也走了,故人都走了……
正殿還沒布置好,可男昭女穆已經分列清楚,李恬眼簾半垂飛快的掃了眼,太子妃已經去了簪環,素服跪在最前麵,落後一些是葉貴妃和薑貴妃,見李恬進來,薑貴妃微微側頭以目示意,葉貴妃掃了眼,又以頭蹌地伏在了地上。太子妃季氏衝李恬頜首示意,指了指自己左邊的墊子溫聲道:“你大病未愈,這裏暖和,到這裏來跪著。”李恬忙曲了曲膝,緊幾步跪在太子妃手指的墊子上。
李恬剛剛跪好,三皇子韓王妃範氏就急步進來,目光越過葉貴妃和薑貴妃,帶著絲絲怯意討好的衝太子妃深曲膝到底,往李恬旁邊的墊子上走了兩步,這才想起來衝李恬以目示意。
範氏小心翼翼的在墊子上跪好擠出了眼淚,建安郡王妃祝明豔還沒進來,李恬端正跪著,卻凝神聽著動靜,周圍急促輕悄的腳步聲有節奏的連成了片,棺床前的享桌放好了,外麵的蘆棚搭好了,內侍們又抬了四五個火盆進來……可祝明豔還是沒到。
葉貴妃忍不住了,直起身子衝當值的女官吩咐道:“去問問,是誰往建安郡王府傳話的?怎麼到現在還沒個回音!”女官飛快的掃了眼太子妃季氏,曲膝恭敬答道:“回葉娘娘,是郭少監去建安郡王府傳的話,郭少監已經回來複過命了。”郭少監是她的人,葉貴妃眉頭緊蹙:“再叫人過去催一催!”女官忙看向太子妃,太子妃衝女官點了點頭,側身看著葉貴妃寬解道:“建安郡王妃孩子幼小,總要安排妥當才好趕過來,娘娘別急。”葉貴妃似應非應的‘哼’了一聲。薑貴妃默然看著她,暗暗歎了口氣。
女官去而複返,直奔到太子妃身旁,曲膝俯身過去耳語了幾句,李恬緊盯著女官和太子妃,隻見太子妃身子輕輕抖了下又僵住,女官垂手退下,太子妃慢慢的俯下身,頭抵著墊子邊緣一動不動。李恬心裏掠過層冰涼的驚懼,呆了呆,扭頭尋到水秋娘,抬手掩在嘴邊咳了幾聲,水秋娘忙取了藥遞過來,李恬趁機低低吩咐了幾句,水秋娘領了吩咐出來,冷風一吹,才機靈靈連打了幾個寒噤,雙手抱胸隻覺得滿天滿地都是風刀霜劍。
天邊泛起魚肚白時,女使們托進孝服,侍侯殿內眾人成服,外麵棺床已經抬出,內外頓時哭聲震天,太子和太子妃分在棺床兩側各自居首跪哭成禮,殿外蘆棚裏,範相公、姚相公和蔣相公跪在最前,後麵依次是樞密使和六部尚書等極品大員,蘆棚外則跪著三品以下諸官員,蔣鴻和武思慎、徐思海三人領了護喪的差使,半跪在殿門口,全神貫注留意著太子和殿內諸人,以備召喚。
一輪祭奠成禮後,水秋娘不動聲色的進了大殿,尋到機會湊到李恬身邊耳語道:“打聽到了,說是……”水秋娘喉嚨緊的哽了哽:“服了毒……穿戴整齊……和四爺一起,人進去時……都死透了……”雖然已經有了這樣的料想,可聽著水秋娘哽咽的耳語,李恬的心還是被揪成了一團,隻揪得她透不過氣,他的驕傲是長在骨子裏的,他和祝明豔都是那樣驕傲的人,這結局是他們唯一的結局,她不是早就想到了麼?可為什麼這麼難受?李恬用力揪著胸前的孝服,隻揪的手指痛極發麻,那口氣總算透上來了,卻帶出了一陣濃烈的惡心,那股子惡心衝胸透腑,直頂鹵門,李恬再也忍不住,斜歪著撲在水秋娘身上,翻江倒海般狂嘔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