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皇子轉身跪倒在車前,重重磕了個頭揚聲道:“阿爹,娘娘關心阿爹病情,出禁中是關切所致,求阿爹恕了娘娘這回!”文德殿前靜寂一片,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聖駕上,五皇子又磕了幾個頭,簾子動了動,挑起一條細縫,傳出官家陰沉的聲音:“朕累了,回去再說。”
明風絕望的看看遠處的聖駕,又看看一動不動坐在馬上的四爺,肩膀一點點蹋下去,四爺瘋了!自己這輩子算是完了!
目送聖駕進了宣德門,四皇子勒轉馬頭,轉過一條僻靜的巷子,往東陽郡王府方向去了。
呂嬤嬤驚愕非常的接進四皇子,忐忑不安的掀簾子將他讓進上房,放下簾子輕手掂腳的跟進去侍候。
孫老夫人由著小丫頭扶起來,靠著靠枕坐好,直直的看著四皇子,看著他長揖見了禮,看著他側身坐在炕沿上,看著他垂下眼簾,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看著他等他開口。
“外婆……”四皇子聲音輕柔依賴,孫老夫人‘呼’的直坐而起,厲聲而喝:“出什麼事了?”
“外婆,沒事,沒事!”四皇子被孫老夫人嚇的站起來猛往後踉蹌了半步,忙又衝到炕前坐下,伸手握住孫老夫人枯瘦的雙手急急安慰,孫老夫人抬頭看著呂嬤嬤,咬牙切齒般吩咐道:“都出去!你給我守著門!”呂嬤嬤急忙答應一聲,急揮手屏退屋裏侍候的小丫頭們,自己幾步退到上房門外垂手守著。
“出什麼事了?別瞞外婆,要是沒出事,你怎麼會叫我外婆?”孫老夫人的聲音又是急切又是悲涼,四皇子身子抖了抖,突然俯下身,額頭抵在孫老夫人兩膝間,痛哭失聲。
“好孩子,哭出來就好了,哭一哭就好。”孫老夫人輕柔的拍著四皇子的肩膀,聽他哭聲漸止,輕推著他起來問道:“四哥兒,到底什麼事把你委屈成這樣?”
“外婆,你病了好長時候了,我才來看您……您這兩天好些沒有?”四皇子答非所問,孫老夫人微微仰頭細細看著他,臉上露出絲明了的苦笑問道:“恬姐兒有什麼事傷著你了?”四皇子沉默的迎著孫老夫人的目光,好一會兒才低低道:“是我對不起她在先。”
“四哥兒,”聽四皇子如此說,孫老夫人眼裏閃過絲哀傷,四哥兒這情種種的太深,難道宿命果然半分改變不得麼?
“沒有誰對不起誰,外婆不是一味心狠手辣之人,你知道外婆為什麼一心要斷了恬姐兒這條孽根麼?唉!”孫老夫人長歎了口氣:“你們兄弟一生下來,官家都要找簡先生批命格,給你批命格那天,外婆費盡心思,總算聽到了幾句要緊的話。”四皇子驚愕而意外的聽怔了。
“你的命格兒極貴,貴不可言,”孫老夫人的聲音裏帶著悠深和久遠:“可你命裏卻有一道煞,當時簡先生的話我沒聽懂,後來才算明白了,簡師說,勇國公嫡支若有死而複生之人,這個人就是你命中的煞,”孫老夫人停了停,跳過後半句接著道:“外婆當時覺得,這天底下哪會有死而複生之人?誰知道後來李家真有一個死而複生的人!”孫老夫人深吸了口氣,聲音冷冷:“外婆聽說恬姐兒死了兩天又活過來了,頭一個念頭就是殺了她!”四皇子震驚的看著孫老夫人,孫老夫人仰頭看著他,滿臉苦澀:“恬姐兒是林家妹妹心尖子命根子!林家妹妹是個苦命人,外婆不忍心,猶豫了一天,王悅娘就在這一天進了寧遠侯府,王悅娘是官家態度,官家要讓恬姐兒活著。”
“既然阿爹不想讓我……活著……”四皇子艱難的吐出‘活著’兩個字,後麵的話一下子順暢了:“他是我的生身父親,我的命本來就是他給的,那就隨他,我不怪他,誰也不怪。”
“四哥兒!”孫老夫人叫的淒厲而愴惶。
“外婆放心,我會……我能安排好葉家,還有孫家。”四皇子聲音平靜溫和,孫老夫人淚如雨下:“四哥兒,外婆不為葉家,也不為孫家,就是為了你!外婆疼的是你!你不能這樣!你得想想你自己,退一步就是萬丈懸崖,就是個死字啊,你好好想想,想想自己,想想你娘!”
“我知道,我都想好了。”四皇子伸出手,溫柔的掖著孫老夫人的被角:“外婆好好休養,有空我再來看您。”說著,四皇子從孫老夫人手裏抽出另一隻手,退後兩步,頭也不回的出屋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