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嬤嬤掀簾進來,站在離炕兩三步的地方看著李恬,李恬點了點手指示意她坐,熊嬤嬤側身坐到炕沿上,沒說話先歎了口氣,瓔珞遞了杯清茶給李恬,看看熊嬤嬤,又看看李恬,想勸又不知道先從哪兒說起好。
熊嬤嬤又歎了口氣開口道:“五娘子別難過,這京城好人家好郎君多的是,嬤嬤明天就去打聽合適的人家,五娘子這麼好的人品才貌,還怕尋不到好人家?”
“嬤嬤,若不是有溫國公府這些人一心要謀算咱們,咱們又不求高攀,安心慢慢尋,也不怕尋不到合適的,可如今這樣的情形,這親再一退……”李恬煩躁的揉著額頭說不下去了,她簡直就是塊肥肉,本來有了主兒,這會兒又‘啪’的一聲落在了餓狼群裏!這回伸手的隻怕不光是溫國公府了。
“肖嬤嬤那邊怎麼樣了?”李恬轉話問道,熊嬤嬤忙點頭道:“五娘子放心,不光肖嬤嬤,大夫人屋裏的一個大丫頭,一個心腹婆子,也都打點安排到了,但凡有一星半點關著五娘子的事,話都及時遞到我這裏了。”
“那就好,”李恬稍稍舒了口氣,她是個孤女,外婆一走,正經的長輩就是勇國公和楊夫人,若是有人給她提親,就是蔣郡王妃來提,她也得先提到勇國公和楊夫人這裏,勇國公天天泡在酒裏,不必理會他,隻要看好楊夫人這一處,楊夫人這一關至關重要。
“五娘子福大命大,肯定能穩穩的撐過這一陣子,順順當當尋到份好姻緣,往後就萬事順心如意了。”瓔珞安慰道,李恬長長吐了口氣:“托你吉言,這一陣子你和青枝多留心府裏,嬤嬤要騰出手留心外頭合適的人家。”
“是!”瓔珞重重應諾,李恬深吸了口氣,上身挺的筆直,緊握著雙拳,重重的砸在炕幾上咬牙道:“我李恬有你們有銀子,怕誰來?!敢伸手的,我必斷他手臂,敢張嘴就硌碎他滿口牙!”
轉眼一年盡,年三十午後,李氏一族的族長、李恬的堂叔李忠智打發人接李恬去他家吃年夜飯,李恬過去吃飯守歲,直到初一一早祭好了祖,才回來打著嗬欠補覺,她有孝,不好四下拜年走動,也隻好睡覺。
李家祖籍餘杭,李恬高祖是太祖皇帝的親隨,太祖當了皇帝,李家就在京城定居下來,到李恬曾祖那一代,和餘杭老家分了南北宗,李恬這一支是北宗,在餘杭老家的是南宗,雖說分了宗,但一應規矩禮法還是一樣的,南方大族最重嫡庶,講究嫡庶分明,庶子不得主祭,不得做族長、族老等等,因此,李恬祖父死後,爵位雖由庶長子承了,這李氏族長卻由其嫡親弟弟、李恬的二叔祖接下了。
二叔祖痛心兄長一家的慘變,嘴上罵兄長荒唐活該,心裏卻將怨恨遷到勇國公府幾個庶子身上,有一年,竟突然拎著拐杖打到門上,不準勇國公府幾個庶子和他們幾家嫡支敘長幼排行,硬逼著勇國公李忠超由李家二爺改稱大爺,楊夫人羞憤難當,當場就讓人改了稱呼,從那起,勇國公府就被李氏一族孤立出來。
這個二叔祖對李恬卻疼愛有加,常隔三岔五的去看她,不過李恬對他沒有印象,他過世的時候,李恬還是那個李恬。
二叔祖過世後,這族長由其嫡長子李忠智做了,李忠智為人忠厚,才具一般,現在將作監做個主事官,位不高卻是個肥缺,一家人做的和和美美,因為李恬家那場慘變,李氏族中長輩多告誡子孫不可納妾,李忠智連個通房也沒有,也算是慘禍延出來的好處。
當然,李氏族中少有納妾的另一個原因,是族中子弟發達的幾乎沒有,李恬高祖雖極得太祖信任,卻隻是個心腹親隨,文不成武也不成,大約是這根子不好,從高祖起一直到李恬這一代,除了出了李恬父親--李忠賢這個驚才絕豔到出奇的才子外,竟連個舉人都稀奇,更別說進士了,因李恬高祖、曾祖管過將作監和工部兩處,如今李氏子弟多散在這兩處做些不入流的小管事,雖不顯赫,卻勝在實惠,一家家小日子也都過的富富足足。
初二日,又是大雪紛飛,李恬正站在廊下,和幾個丫頭商量著在院子撐把大傘,坐傘下賞雪吃羊肉鍋子,玉葉沿著走廊一路跑進來道:“五娘子,三娘子陪大娘子來看您了。”
李恬嚇了一跳,大娘子說是已經懷了五個月身孕,這下著大雪,到她這裏又得穿過整個園子!李恬跺了跺腳,急忙徑直穿過院子迎出去。
瓔珞不敢讓別人搭手,和青枝兩個人小心翼翼的侍候大娘子李月容坐到炕上,淨手臉、送手爐腳爐、又趕緊讓人去熬蓮子銀耳湯,忙個不停。
李月容忙擺手笑道:“沒事沒事,已經五個多月了,胎早坐穩了,就過來看看五妹妹,你外婆過世……大姐姐難過得很,懷著身子又不能去靈前,隻好打發你大姐夫多去兩趟,多磕幾個頭,過後又聽說你搬回來了,早想過來看看你,我這身子又不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