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過頭,氣氛愈漸沉悶、蕭索。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她從皇後變成了太後,從萬人之上淪落到深鎖冷宮,似乎隻是一夜之間的事,沒了丈夫和父親這兩個依靠,空有虛名的她在宮裏寸步難行。
她不過才二十五歲,風華正茂的年紀,她的美麗才剛剛綻放,卻被命運無情捉弄,命運好似總愛她捉弄,她始終無法與所愛之人長相廝守。多少個夜裏她在噩夢中驚醒,冷汗涔涔的醒來,縮在床邊熬到天明。
她困在深宮之中,對宮外之事毫不知情。等她從別處得知家裏幾番變故時,已經太遲了,整日以淚洗麵的她,終於撐不下去,大病了一場。她以為她熬不過去了,可命運卻不肯讓她解脫,偏讓她拖著一身的病,苟延殘喘的活在塵世裏。這一場大病,奪去她一雙明眸善昧,剪水含情的眼睛。她的膝蓋,也因為長期跪著,風寒入體的緣故,落下了病根,患上了鶴膝風。
她拖著病體,整日在佛堂誦經,跪求佛祖保佑慕靖年和慕靖蕊能安然脫逃,她不奢求還能見他們一麵,隻希望他們能夠活下去。
她的願望那麼簡單,卻又那麼奢侈,活著!聽起來多麼諷刺的字眼,她早已生無可戀,卻希望和自己一樣遭遇的人能夠活著,她這樣一個已經厭倦塵世的人,又有什麼資格乞求別人好好活著。她嘲諷的笑著自己,心裏仍卑微的期望著,人活著,不久就是靠那點念想麼。
如她所願,慕靖蕊仍舊活著,她離開顧北初之後,遇到了吳崖。
那是她離開後的第三天,她蓬頭垢麵的走在路上,過往行人對她皆是側目遠離,她清楚她現在的模樣,就像是落難乞丐一樣,她漫無目的的走著,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根本不知道應該往哪裏去,或者說還能往哪裏走。吳崖就是這時候出現的,他穿著灰色的衣服,頭戴鬥笠,牽著一匹馬停在她的麵前。
他撥開麵紗,滿臉詫異的打量慕靖蓉:“你……”
慕靖蕊從他身邊走過,沒有理他。
吳崖牽著馬,從後麵追了過來:“你怎麼副模樣?”
慕靖蕊將散落在額前的亂發撥到腦後:“還不是拜你所賜!”說完,就麵無表情的離開了。
她原以為,吳崖不會跟來,但他卻牽著馬,靜靜跟在她身後。慕靖蕊有些惱了:“你跟著我做什麼,我已經沒有什麼利用價值了,求你離我遠點,別再害我了。”眉頭深皺,語氣有些無奈。
吳崖沉默片刻道:“我隻是帶你看清了真相而已,傷害你的人是顧北初。”
慕靖蕊冷笑一聲:“如果不是你,我怎麼可能再見到他,如果不是你,他怎麼會有機會傷害我。這世上,最能傷人的,不是欺騙、不是謊言,而是被揭穿了的真相。我不管你跟顧北初有過節,那你們的事,為什麼你不能自己解決,要拉著我一個弱女子下水,這是一個男人會做的事情麼?”說完,她不解氣的問道,“你覺得你算是個男人麼?!”
吳崖愣了愣,沒有反駁,他聲音淡淡的,有些苦澀,讓人捉摸不透:“你說的對,我不是個男人,我連自己的心意都看不清楚,有哪個男人會像我這樣!”他微闔雙眼,心又痛了。
他以為,他早忘了痛的滋味,他以為,他早已變得麻木不仁。
成為殺手那一天起,他忘了痛,忘了愛,如幽靈一般,在深夜穿梭,漆黑的夜,沒有靈魂的身體,失去感情的雙眸。他以為冰冷的外殼是堅不可摧的,可內心控製不住的炙熱,將他的冷漠一層層融化,當溫熱的鮮血濺到她握著劍的手上,他突然沒了力氣,跪倒在地上,連呼吸都難以繼續,他看著倒在血泊的苦寒,心痛的像被利劍刺穿一般。
為什麼,他的愛來的那麼遲,為什麼要以失去所愛之人為代價,明白愛。
又是一聲冷哼,慕靖蕊徑自離去,步伐極快,依舊甩不掉離自己不遠不近的吳崖,她怒而轉身:“你跟著我做什麼?”
吳崖笑了笑:“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別跟我拽文。”慕靖蕊頭一甩,將幾縷頭發摔倒後頭,露出幹淨的臉龐,“也請別跟著我。”
吳崖順了順馬毛,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
慕靖蕊雙手一甩:“隨便你。”
說來也好笑,一個女叫花子身後跟著一個衣冠楚楚的保鏢,前麵的滿臉不悅,後麵的人帶著鬥笠看不清表情。
算一算,他們也一起走過了不少地方,雖然大多時候,都是吳崖主動,慕靖蕊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但其實吳崖的話她都有聽。生活如水般,平平淡淡,或許有些索然無味,倒也顯得安穩。一路走走看看,慕靖蕊的臉上,卻始終沒有露出過笑容。
她回過上京城外,花似從前,人似從前,但那間客棧卻失了蹤影。慕靖蕊幾經打聽才知道,客棧毀於半年前的一場大火,裏麵的人全死了。半年前的記憶遙遠又熟悉,正是她剛剛從上京逃離的時候……世上哪來那麼多碰巧的事。她滿目淒涼的轉身,她還是斷了和餘煜的最後一絲聯係。她也回去過路過陽溪城,那裏已經換了太守,聽人說原來的太守受前丞相牽連,全家老小被貶謫到塞外,太守夫人在路上疾猝,連個像樣的喪禮都沒有,就草草葬了。鳳家老宅,也被現任太守給占了去,用來金屋藏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