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約抽了兩下鼻子,鼻梁上的皮膚微微皺起來,眯起眼做出一個嫌棄的表情,配著他此時泛紅而溼潤的雙眼,顯得格外滑稽,“萊歐,不是我說你,我也能理解作為一個單身漢看著別人幸福的時候會格外眼熱,但你也不能這麼詛咒我們啊?我還打算和他一起共度所有剩餘的時間呢,我們要幸福到永遠!”他舉起雙手做出一個推舉的手勢,揚起腦袋,大概是借由這個古怪的姿勢給自己鼓了鼓勁兒。
我將他從我的椅背上推開,又將我的椅子從他罪惡的懷抱裏拉出來,坐上去後好整以暇地抱起雙手,看著他等待他的解釋。
尼約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嘟囔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開口說道:“我隻是不小心聽到了你剛剛跟所長的談話而已。”
“怎麼,我們的對話聽起來沒有營養到令你對整個世界都充滿絕望了?”
“你的笑話也太冷了。”尼約故意打了個哆嗦,搓了搓雙手,然後沒頭沒尾地忽然說道:“我跟著嘉利米維爾的這幾年,遇見了很多不一樣的人,有很多奇怪的人,比如心地善良、樂於助人的賭徒和酒鬼,或者脾氣暴躁、嗜好家庭暴力的教師,等等這些反差性質極強的各式人等。我遇見過什麼人,跟什麼人說過什麼樣的話,我幾乎都記載了下來,也是希望在未來的某一天裏,我能真正搞清楚這些家夥當時種種舉措的用意和理由。”
他往觀察室外麵的走廊看了看,又回頭看了看依舊對他抱有敵意的傑拉德,“不過在最近這幾年裏,我接觸得最多的還是這些惡性病毒感染者。我在每個廢墟和戰場上與他們打交道,他們沒有思維,無法思考,但是他們每一個都擁有自己不同的習性和人格。比如這個感染者可能會比較喜歡在屋頂上跑來跑去,另外一個也許會討厭劇烈活動,種種這般。我見過無數種不一樣的感染者,有長得好看的,也有醜得要命的,有七八十歲的老頭子,也有看起來才不超過十歲的孩子。他們每一個人都是因為hlm病毒才會變成那副可悲的樣子,實際上他們可能根本就沒有犯過什麼大錯,就非得如此不公平地承受這種無妄之災。”
“啊,我隻是發發牢騷而已,你別太介意,真是抱歉,讓你看見我這麼窩囊的樣子。”尼約抬起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飛快地眨了兩下眼睛,將眼眶裏就要決堤而出的眼淚逼回去,“……我隻是想替他們——替所有接受過你治療,無論複原還是沒有複原的你的患者們,對你說一聲謝謝。”
我靜靜地聽他說完,沉默了很久,才緩慢地搖了搖頭,“說到底其實我根本就沒有做些什麼,投身於這項研究也隻是因為我之前的經曆與病毒研究有關,我隻是在力所能及地提供一些幫助而已。”
“這就足夠了。”尼約撇了撇嘴,“對於一個已經是大叔了的醫生而言,能隨時隨刻為患者著想到這種地步,已經相當不容易了。”
我側過頭用眼角的餘光斜睨了他一眼,問:“你就這麼計較我的年齡?”
“完全不計較。”尼約嚴肅地說,“年歲代表著人生的閱曆和經驗,這都是一路走來時積累到手中的財富。”然後他瞬間垮下臉來,哭訴道:“……我隻是想確認你的年齡之後,從你這兒套套話,看看嘉利米維爾會不會嫌棄我比他小好幾歲這個事實而已。”
“你多大了?”
“二十六歲。”
我笑出聲來,“你當時憑借幾篇報告把首都鬧了個天翻地覆的時候,才大概二十一二歲吧?畢業了嗎?”
“沒有啊。”尼約攤開手訴著苦,“這麼久遠的曆史就別說出來丟人了啊——所以你覺得嘉利米維爾會不會因為這個嫌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