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好奇他究竟會盯著我看到什麼時候,所以也就一直埋頭在筆記上快速書寫,偶爾抬起眼皮看一看傑拉德。他保持著坐在床邊的姿勢,眨眼的次數很少,其他部位則根本毫無動靜。

“我讓你坐在床上隻是想讓你吃一頓飯而已,不是讓你一直保持這個動作。”我輕笑兩聲,“你也太乖了一點。”

雖然我不清楚他坐在那裏究竟是不是因為我剛剛那一係列動作,但他現在這個反應實在是有趣得很,連帶著隔離室裏因為他一動不動的靜坐而顯得有些詭異的氣氛都變得輕鬆了一些。

整理筆記耗費了我很長一段時間。我盡力將我們剛剛所經曆過的每一個細節都回憶起來進行記錄,包括我每一個細微的想法變化。傑拉德全程保持著安靜,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匹溫順的狼,蜷縮在獵人的爐火旁,收起鋒利的爪牙,正與自己的天敵泰然自若地一同享受著寧靜的夜晚。

我不是獵人。我希望他能盡快明白這一點。

“我該去休息了,我親愛的狼。”我順口就這麼說了出來,聽起來沒我想象的那麼別扭,“別再盯著我看了。”

傑拉德固執地繼續凝視著我。我合上筆記放進收納箱裏,走到玻璃牆前與他對視。從我這個角度來看,他正微微仰著頭,雙眼睜得很大,他的瞳孔沉浸在隔離室昏暗的燈光裏,令我想到了黑夜裏偶爾能看見的那一兩顆閃爍的星。

“什麼時候你才打算學著聽懂我的話?”我問完後就立即搖了搖頭,責怪自己的心急,“我可能太強求你了……沒關係,我們還有很多時間。”我平靜而微笑地回應著他的目光,“我知道你和任何一個惡性病毒感染者一樣痛苦,我不會逼迫你承擔任何其他多餘的痛楚。我們慢慢來。”

隔天早上,我迎來了一位意料之中的客人。一開始時我以為是嘉利米維爾提前到達了,不過後來看見來的是研究所的所長,我也一點都不意外——我隻是沒想到他來得這麼快。

“聽說你昨天和一個惡性病毒感染者進行了近距離接觸?”老家夥擺出一副語重心長的架勢,語氣沉重地訓斥我,“簡直胡鬧!你明明清楚你對於研究所甚至整個國家代表著什麼,怎麼還敢這麼亂來?萬一你出了什麼事,誰來接受你沒完成的研究?誰來繼續與這該死的病毒抗衡?你要知道,你可是這幾年來唯一一個能夠在感染者身上發現抗體的天才,我可不希望你做出任何錯事愧對於四年前督長頒發給你的獎章!真是的,萬一你出了事,我上哪兒去找像你這麼優秀的人才?老是搞這種破事兒,你知道有多少人擔心你嗎?國家看重你,你也應該好好注意一下才對!”

我始終保持靜默地聽著,一言不發。

“你看看你,老是裝出這樣一副溫順的樣子,我走之後就立刻亂來。在我麵前一個樣在我背後又是另一個樣,這讓我以後怎麼放心把研究所交給你?”所長緊繃著臉,“年輕人要學會沉住氣,再重要的研究也不改把自己的命給賭上,不然還有什麼機會實現自己的價值?你也得……”

差不多都是些已經聽過了無數次的措辭,再多聽幾次,我大概都能背下來了。

所長走後,戴布立馬湊了上來,一臉憤憤地說:“這個老禿頂,從來沒有為研究所出過一份力,老是挑剔這裏挑剔那裏,動不動就訓人。他什麼時候真正關心過我們的安危了?還不是因為醫生您對他來說還有價值,我們研究所名聲越大他不就越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