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2006年夏夜。
空氣悶熱得蚊子也嗡嗡地低了下去,宋品禛依舊窗戶大開著。
上海素來四季分明,夏季濕熱難耐,冬天又陰冷刺骨,可他倒是極喜歡。
小樓前的永嘉路,在他小時候真算是鬧市靜居,後來漸漸熱鬧了,人來車往,現在越加喧鬧不堪,要到這深夜裏才能安靜下來,靜得好象全世界隻剩下了他一個人。
宋品禛望著書桌上擺著的相框,相框裏的人兒因太過熟悉,每一寸線條,每一分神采,在黑暗中他亦看得清清楚楚。
隔著玻璃鏡框,她對他微笑著,有什麼東西跳了出來,輕輕地癢癢地從他臉龐拂過。
她長得並不算很美,鼻子不夠挺,不笑的時候,眼神太冷了些,可在他眼中,一切都是極好的。
他16歲第一次見到她,尋找了半天,打開櫥門,她蹲藏在黑黑的一角,像是有人猛然闖入了她的領地,貓樣野氣的眼睛,充滿了敵意,仿佛不停在問:“你是誰?你是誰?”
其實他一生的命運早在才8歲的她與他說的第一句話裏已昭然明示,隻是當時他並不知道。
許多年過去了,她走了又回,直到再次離去,他再也沒有見到過她,也沒有她的任何音訊。
但他也並沒有如她以為的那樣結婚生子。
白天,唐家駒看過他的健康報告後憂心忡忡,一副惟恐他不肯空出大段時間積極治療的模樣。大約見過他這幾年工作狂樣的人都會這麼想,隻有他自己知道他一定會是這世上最配合的病人,因為也許有一天她會回來,也許還會需要他的照顧,隻為這一點他就永遠不可能無牽無掛的離開人世。
窗外灰色光漸亮起來,街上行人的腳步聲,掃帚拖過石子路的沙沙聲,阿姨走上樓梯刻意小心的簌簌聲,那些深夜退去的聲浪又一點點回來了,在這些讓人安心的日常聲中,宋品禛漸漸有了睡意。
第一章
2000年夏,法國巴黎機場。
宋恩慈把電話擱回了原處,等了會,再拿起來。
耳機裏空響著鈴聲,依舊無人接聽。
愛琳扮了個鬼臉,“宋,還沒人接?”
宋恩慈點點頭,微笑說:“是,他很忙的。”現已是中國的深夜,她卻依然找不到他。
“哦。”愛琳聳了聳肩,這年頭誰不忙呢?“機場已經廣播好幾遍了,快進去吧。”
“好。”宋恩慈應了聲,回頭再望了眼電話機。
十幾小時後,飛機緩緩著陸。
宋恩慈站在上海浦東機場,大力呼吸著久違的空氣,臉上浮著笑容,是真高興,她終於回家了。
出口處,竟有人等著接她,是家裏的司機,不過是個陌生人。
“小姐,我是小張。”
她朝他點點頭。
“秦叔呢?”
“小姐,我不知道。我來的時候他已經不在了。”
等司機將車開來,一輛賓利。
“去先生的公司吧。”宋恩慈說。
車一路飛馳,穩穩停下。
宋恩慈跳下車,仰頭看著這座三十幾層高的大廈,天空的一角是灰色的,她微笑著衝入。
宋恩慈一進電梯急得猛撳關閉按鈕,沒想幾乎將跟在她身後的三個外國人夾在門縫,她慌忙用英語道歉。
三人進來後,笑了笑,電梯徐徐上升。
“叮。”
電梯才停在十八層,宋恩慈急往外衝。
“老天,她的性子也太急了!”一串法文急速嘀咕抱怨。
宋恩慈忍不住回頭笑著用法文道:“是啊,我自小性子就急,剛才真是對不起了。”三個金發大男人都征住了,他們中間最年輕的那個不自然得臉都緋紅了起來。他們大約是沒想到這裏偏巧有人會聽得懂法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