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我醒來已經有一個月了。

我獨自坐在屋簷下,看著院子裏那棵老槐樹。

枝繁葉茂,幾乎遮蔽了半個庭院。在沒有電風扇和空調的炎炎夏日,想必坐在那下麵休憩,一定非常舒服。

不得不說,即使幫傭的惠子小姐離開前為我拉開了紙門,但是遠道而來的涼風似乎都被那棵槐樹截走了,沒有一絲落在我的身上。

我當然也想立刻坐在樹蔭下散一散熱氣,而不是跟個傻子一樣坐在悶熱的房間裏。

但是這一切成立的前提是,我沒有聽到奇怪的音樂聲。

細細密密的,像是女人低低的嗚咽聲,每每聽來隻覺得身體發涼。

隻要我望向那棵槐樹所在的方向,就會聽到這個聲音。

在小心謹慎地試探過惠子小姐後,我才驚覺,這聲音大抵隻有我一個人聽得見。

就像是老舊話本裏的誌怪故事一樣,偌大的古宅,詭異的老樹,再來一個上京趕考的書生,故事就可以開始了。

隻可惜,這裏早已不是那個我魂牽夢繞的故國,而是一個時間走向全然不同的日本。

惠子小姐回來的時候,帶回了一些肉骨頭,不用猜都知道,今天的午飯和晚飯又逃不開骨頭湯了。

她把身體變得十分幼小的我抱進了書房,順著視線從架子挑了一本童話書給我。

“不要這個,我要昨天看的那一本。”

惠子小姐被突然開口的我嚇了一跳。畢竟從一個月前蘇醒過來之後,我就幾乎沒有說過話,除了前幾天問了一句她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以外,絕大部分的時間,我都以一種不符合這個年齡孩子該有的樣子,困頓於自己的世界。

我不知曉這具身體本來的所有者,性格是不是也這麼沉默。但是顯然,無論是我初醒那幾天驚恐於自己仍然活著,並寄居在他人身體裏的渾渾噩噩,還是這幾天終於勉強接受事實,然後瘋狂查閱圖書的樣子,這個一直照顧我起居的惠子小姐都不在意。

或者說,是強迫自己不在意。

她果然很快就收起了驚訝,對我溫柔地笑了笑,從架子裏抱出了那本在我現在看來,重得不可思議的書,放到了榻榻米上,任跪坐的我隨意翻閱。

她隨後將一碟小餅幹和一杯果汁留在了我的身邊,就離開了。

這個時間已經要開始準備午飯了。

我將那本大概有我半個小腿高的書翻到了昨天沒看完的部分。

這本書勉強算是我無意發現的,外皮全然是黑色,邊角還有些破破爛爛的,如果它沒有突然掉下來砸在我腳邊,我也許永遠不會發現,這本本來應該寫滿了俳句的詩歌總集,頁碼翻到一半以後,風格就開始獵奇了起來。

獵奇在後半本是由繁體中文寫成的,而且內容簡直不知所雲。

什麼木魅天狗酒吞童子之類的妖怪百科,還有詳細描述如何辨別對方是不是妖怪的方法和應對措施雲雲。簡直像是兩本風格迥異的書拚接在一起了一樣。

一開始的我不過是單純當做故事來看,但是由於最近聽到的奇怪聲音,我本能的覺得,這本書裏有我想要的答案。

後來的幾天,在惠子小姐的病號飯滋潤下,這具身體的狀態好了很多,我已經可以在不需要攙扶的情況下走上一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