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的風很熱。
夏天的荒島熱的像個大火爐。
晚上的環境很惡劣,睡在帳篷裏,總能聽到周圍蚊子飛來飛去的嗡嗡聲,吵得人難以入睡。
同來的便衣警察問我,小夥子,你為什麼也跟我們跑來這裏?我們這是公務,你一家屬跟著瞎湊什麼熱鬧?想吃點苦鍛煉下自己,大學那會好好軍訓不就得了。
我微笑地聽著,沒有告訴他,其實我覺得在這一起尋葉叔叔的屍骨比當年大一軍訓還要來得苦。可是就算再苦,我也得堅持下去。
對我來說,我找的不是葉叔叔的遺骸,是證明我爸無罪的證據。我不能讓我跟晨睿的感情因為這場誤會而錯開,那是我好不容易才求來的感情,我不允許。
抱著那樣的信念,我咬牙在荒島堅持了好幾天。
累的時候就跟葉晨睿打打電話,彙報下情況,然後人就又有了精神。
本來要待到屍骨找到後我才會回去,可是媽媽突然打來急電,哭著讓我回家,說小都你爸出事了,你爸死了。
你爸死了,這四個字猶如晴天霹靂,讓我久久回不過神來。
直到在醫院裏看到我爸的遺體,我都無法相信,僵硬地躺在那裏的那個人是我爸。
我媽受了極大的刺激,早就哭暈了過去好幾次,親戚們忙著照顧她,跟我說,小都啊,你爸的事你多擔當點。
擔當,擔當什麼?
我能做什麼?
我都不相信我爸死了。
可是事實就是如此,我媽神智恢複過來之後,看到我像看到了救星,整個人撲在我的身上,手拉著我的衣服,哭嚎著說,小都,怎麼辦啊,以後媽跟你兩個人怎麼辦?
她一直在哭,問我怎麼辦?我回答不了她,隻是眼睛漲疼得厲害,下意識地伸手摸了下眼睛,才發覺眼裏全是淚。
醫院外聞訊趕來一批記者看到我們,鎂光燈掃個不停,我媽害怕地躲在我的身後,我給她擋著,那時候我才發現,我那個平素看起來刻薄凶悍的母親,其實也有瘦小脆弱。以前,有另一個男人為她遮風擋雨,現在那個男人不在了,就隻剩我護著她了。
我終於意識到我爸死了。
死的那麼突然,死的那麼讓人無力招架。
警方過來跟我們聊了事故的經過,帶了那肇事司機一起過來,那人看上去十分的自責,也十分的委屈,他跟我們解釋了緣由,我媽聽完哭得更厲害了,而我則安靜地站在那裏,脊背挺得直直的。
我紅著眼問警察,那葉晨睿呢?她現在在哪裏?
我不信什麼她會跟我爸爭吵害的他出車禍,她不是那樣的人。我們認識了整整十八年了,幾乎懂事起,兩個人就在一塊,她是那種有事都往肚子裏眼,悶在心裏跟自己較勁的孩子,怎麼會跟我爸爭吵。就連收到那樣的信,懷疑我爸害了她父母,她都沒去找我爸質問,隻是一個人胡思亂想地選擇自殘。
她是個很傻的孩子,卻也很善良,寧願傷害自己,也不會傷害別人的。
那樣的她,怎麼可能因為害怕丟下我爸跑了。
那個謊言,我從來就沒信過。
可是我媽聽到我問葉晨睿,整個人看我的神情都充滿著恨意與冰冷,她推開我,狠狠地咒罵著我,說小都,你真是被那葉晨睿迷昏了頭,到這個份上你還在找她!她害死了你爸,你竟然還找她!你對得起你爸嗎?你對得起嗎?
我流著淚看著我媽,跪在她的麵前,哭著說,媽,晨睿不是那樣的人,你相信她。
我媽一巴掌打了下來,打完她自己都愣了。
從小到大,她幾乎從沒打過我,她疼我疼得厲害,也縱容得厲害。我抿著嘴沉默地跪著,我媽哭著撲過來抱我,說小都對不起,媽是太激動,失手。
我搖搖頭,說沒事。
葬禮舉辦得很匆忙,大小事宜都得我過問,我邊忙著處理那些事,邊安撫我媽的情緒,邊應付那些好事的記者,邊等著葉晨睿出現跟我解釋,忙得都沒時間到我爸的棺材邊哭一場。
我等啊等,幾個小時,半天,一天……都過去了,葉晨睿都沒有回來,而媒體的報導早已將我爸的車禍以及肇事司機的解釋全都刊登了上去。
關於我們家的負麵言論鋪天蓋地,我爸公司的股票一直往下跌,公司情況很危機,我還得操心公司的事。
我突然有點羨慕葉晨睿,她爸死,她媽離去,她隻要哭就行了,而我,累的連哭都沒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