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林襄淮再三提醒,此計甚險,全身而退除非大幸,姚爾璃卻決心不改,她收緊發間絹帶,將腰身挺直,站起來俯視林襄淮,細眉直入鬢發。
“助翊安得成帝業,是我今生所願。”
林襄淮的手重重一抖,今生所願似乎預兆著一旦如願,便失之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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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襄淮帶姚爾璃換好士兵的服裝到主帳跪拜時,淩長雲正在看看軍防圖,越過五座邊鎮,便是兩軍交戰血流成河。他須得有五成以上的勝算,否則不能貿然進攻。
“爹。”
這一聲清脆的聲音跌進淩長雲早已衰老的心內激起千層浪來,他手執長劍,幾乎瞬間洞穿她的喉嚨,看清那一張臉後,終於緩緩放下劍。
他的女兒,和她娘一般模樣。
當年他蒙聖恩最盛的時候,皇帝下旨讓他去鎮守邊關,朝中本無超越他的將才。他知這一走大概就是一生,他父母過世得早,家中隻有一位夫人和將將產下尚不足月的女兒。那一場休離他被府中人說成是鐵石心腸,他離開京城時明知夫人就抱著女兒跟在軍馬後麵,卻不能回頭。
怕一念之差,留給她一世相思,誤人終生。
“爹,您不記得璃兒了嗎?”這一句出聲軟嫩,淩長雲手中的劍跌落在地,老淚渾濁,滾落進黃土。趁著淩長雲動容這一刻,姚爾璃握上他便是老繭的手,將女兒家的柔弱都寫在眉間。
他扶起姚爾璃,未再多說話,命林襄淮將她帶下去好生安置。
雖然淩長雲沒有給姚爾璃更多優待,但軍中人都知道將軍身邊新調過去一名侍衛,模樣生得卻與軍中五大三粗的兵士不同,唇紅齒白,俊秀得很。由不得有人猜想,他是因為好麵相才被調到將軍跟前當差。
雪冷風大的時候,淩長雲也會讓姚爾璃進帳喝一碗熱湯,每每他深陷的眼盯著她看,她便裝作不知,隻悶頭喝湯。
?淩長雲的兵馬駐紮在滄州城下,城門緊閉,將是一場硬仗。他出帳看到在帳門垂著頭幾乎睡著的瘦小侍衛,已是夜深,讓姚爾璃進去歇歇也無妨。推醒那士兵,抬起的完全是張陌生的臉,淩長雲一驚,後退一步,命人傳林副將。
林襄淮在滄州城門上打了一轉,直接去了滄州府,卻見花前月下酒濃香殘,姚爾璃穿著墜地的長裙,斜倚在貴妃榻上。媚眼如絲,眼角帶痣,似垂淚而下。
她已然醉了,琉璃杯在她指尖打轉,勾帶裏幾乎將杯子摔到地上去。醉時的滋味甚好,什麼都忘卻了,自然沒了愁緒煩惱。
林襄淮疑心是燈火搖曳,才使得蕭翊安眼底也有了動情的模樣。飽蘸墨汁的筆點在白雪的紙上,迅速勾畫出姚爾璃的眉眼,似乎她的模樣本就在心底,借著作畫才鋪展開而已。
林襄淮坐在屋頂上,抬眼望月,從袖中取出一管簫來。他多年不曾吹奏,簫聲起初生澀,漸漸纏綿哀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