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笑不得,把懷裏的東西塞回到她的包裏,她死活也不肯要,經過幾番爭執以後,我被迫留下了一包瓜子。唉,真受不了她!
5
是夜。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吊扇在頭頂呼呼作響,空氣悶熱得很,可是我卻四肢發冷,仿佛躺在冰麵上,寒意已滲進五髒六腑。我受不了了,隻得從床上爬起來,摸索著去關吊扇。
耳邊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女生們都睡得很熟,發出細微而均勻的鼾聲。
當我摸索著回到床邊時,卻突然不敢再躺上去了。冷冷的月光從窗外折射進來,帶著那些隨風輕顫的葉影,投射在床單上,構出了一幅說不出來的詭異圖形。
那些葉影……好像是有生命的。它們會變成人形,會殺人,會奸屍……
透過這幅詭異的圖形,我仿佛看見高敏正一絲不掛地躺在床上,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直愣愣地看著我,裏麵是無盡的黑暗……
我感覺呼吸越來越急促,站也站不穩了,整個人踉蹌到了桌子旁,砰的一聲,打翻了一個茶杯。
葉寒被我驚醒了,翻了個身,問道:"嗯?出什麼事了?"
我趕緊把茶杯撿了起來,支吾道:"沒……沒事。"
葉寒揉了揉眼睛,從枕頭下摸出手機看了一下時間,打著哈欠問:"都快一點了,你怎麼還不睡?"
我心有餘悸地看了看床鋪,仍然沒有勇氣躺上去,高敏死在床上的那一幕,如電影中的象征性鏡頭一樣,反複地從我腦中推出。
葉寒又翻動了一下身子,把被單踢到了腳邊,又用手當作風扇,在額邊扇了幾下,咕噥著:"怎麼這麼熱啊?你把風扇關了麼?"
"嗯,我……有點兒冷。"
"冷?有沒有搞錯,這都幾月份了還冷?"然後,她看了看我,輕聲問,"你是不是害怕?"
"我……那個……"
"行了。"她見我支吾不出來,便把話接了過去,很體諒地說,"你去把風扇打開吧,晚上跟我睡好了,咱倆擠一擠。"
躺到葉寒身邊後,我頓時覺得踏實了很多,但也暗自鬱悶起來,今晚可以跟葉寒擠一擠,那以後呢?這大熱天的,總不能每晚都賴在她床上吧?
葉寒見我躺下來了,便說:"其實高敏剛出事的那陣子,我也很害怕,晚上都不敢睡覺,總覺得宿舍裏陰森森的,好像有人站在我床前一樣,看也看不清,摸也摸不到,好不容易睡著,卻做起噩夢了……你別說,那個夢還真有點古怪,夢裏邊,我站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上,草原上的天空很藍很藍,比海水還藍。後來,一群犛牛從遠處衝了過來,我害怕極了,就不斷地跑。跑啊跑啊,前麵突然出現一片樹林,我就找了棵大樹爬上去,那棵樹好像很高很高,直入雲霄,怎麼爬都爬不完……我爬得很高了,往下一看,犛牛已經跑遠了,這時候,我才慢慢地下來,因為爬得太高了,下來時花了很長時間,弄得衣服髒得很……再後來……"
我覺得她有點兒囉嗦,難怪關雨菲說她是出了名的囉嗦婆,都不知道在說些什麼,這個夢與高敏沒有任何關係,而且也毫無意義可言,但我見她講得興致勃勃,又不好意思打斷她,隻得耐著性子聽她講完。等她講完後,我才問:"學校對高敏的事是怎麼說的?"
"可能跟10年、20年前的事有關係吧。"
"七宗罪?"我想了想,又問,"高敏在生活中是個什麼樣的人?"
"很開朗的一個人啊。"葉寒不假思索地說。"你是不是想問她是屬於'七宗罪'中的哪一種?我覺得應該是淫欲。她別的缺點沒有,就是太不重感情了,一個月可以換三個男朋友,跟誰都不談真感情,沒玩幾天就膩了,典型的玩火自焚,而且虛榮得很。"
如此說來,高敏確實挺符合"七宗罪"中之"淫欲"的。"那你清楚10年、20年前的事嗎?"
葉寒說:"我也不是很清楚,都是聽說的,10年前我還是個小孩子呢,20年前就更不用說了,我才出生,不過聽說很可怕的。"
她往我身邊靠了靠,接著說:"我剛進學校的第一天就聽人說了,那天忙得要死,登記啊交學費啊找宿舍啊領生活用品啊……哎呀,說起那個登記就讓我惱火了,那個老師態度很不好,辦事效率又低。交學費的時候,竟然說要現金,不能直接刷卡,我隻好跑到外麵的銀行去取錢,在銀行辦業務的人多得要死,起碼等了兩個小時我才取到錢,這麼一折騰就到下午了……然後又去領取生活用品……那些生活用品,我想想就生氣,被子又小又薄,顏色又土黃土黃的,怎麼看怎麼不順眼,我想換,可那個老師不肯,我還差點跟她吵了起來,你說是不是很氣人?我當時心想,這學校怎麼是這樣的啊……"
我知道別人說話時打斷他(她)是非常沒有禮貌的行為,可這個葉寒實在太囉嗦了,越扯越遠,最後竟扯到了她讀高中時候的事情上,壓根兒就把我問她什麼事忘得幹幹淨淨,跟《大話西遊》裏的唐僧實在有得一拚,我如果再不阻止的話,隻怕她會說到幼兒園了。於是,我漲紅著臉,終於忍無可忍地打斷了她:"那個……葉寒,我……我問的是10年、20年前的事。"
她愣了一下,似乎才反應到這個問題上來,說:"哦,你是說那個事啊?到了晚上的時候,我聽師姐她們說的,你不知道,那個師姐說得可嚇人了……我以前總覺得這樣的事情最多就是在電視裏、小說裏才會看到,哪敢想變態連環血案會發生在自己的身邊呀……直到高敏出了事,我整個人都嚇懵了,我甚至想過轉校,但想到爸爸媽媽他們也不容易,轉校哪有那麼容易啊,我現在長大了,不應該讓爸爸媽媽為我操心才對,所以我隻好硬著頭皮撐著,其實我每天都過得戰戰兢兢的,度日如年一樣,生怕學校裏突然發生什麼事,更怕凶手會找我……你知道嗎,我現在時時刻刻都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可千萬別犯下'七宗罪'……"
我在她接下來的那一堆廢話中無奈地歎了一口氣,再沒有比跟一個如此囉嗦的人說話更煩人的了,說來說去始終說不到一個重點,真的很難想像一個隻有20歲的女孩子,竟比老太太還要囉嗦。
算了,看來從她這裏是問不到什麼的。於是,我假裝打了一個哈欠,翻過身去,麵對著牆壁。
葉寒囉嗦完以後,突然往我身邊靠了靠,把我擠得就要帖到牆上去了,神經兮兮地說:"古小煙,你聽……"
我被她壓低的嗓音弄得全身哆嗦了一下:"聽什麼?"
葉寒抖了一下,將食指豎在唇間:"噓!"
我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凝神聽著--的確,在萬籟寂靜中傳來了一陣若有若無、斷斷續續的哭泣聲。
我還沒有聽清楚那哭聲來自何處,是男人還是女人發出來的,葉寒一把拉過了被單,縮了進去。
我再聽時,那哭聲卻又沒了。
幻覺?不可能的,葉寒剛剛也聽到了。
可如果不是幻覺,這三更半夜的……是誰在哭?
6
半晌,葉寒從被單裏探出頭,喘了幾口大氣,然後很小聲地在我耳邊說:"你聽到了嗎,古小煙,剛剛那是個小孩子在哭,我經常能聽到的。"說著,她抱住了我的胳膊。
我頓感奇怪:"哦?怎麼會有小孩子哭呢?"
她說:"嗯,你今天剛來所以不知道,咱們學校有很多很多的靈異事件,比如水房裏一到晚上12點以後水龍頭就會自動打開;女生浴室裏經常三更半夜有人在洗澡;3號教學樓的3樓樓梯,超過晚上12點就會多出一個台階,還有小樹林後麵的荷花池裏的嬰怨……咱們剛剛聽到的小孩子哭聲,就是從荷花池飄來的,你現在知道我為什麼那麼想轉校吧?他們都在說高敏……是被鬼殺死的,還有10年、20年前的都是鬼魂作祟,你不知道……"
見她又準備囉嗦,我趕緊接住了她的話:"鬼魂作祟?"
她把聲音壓得更低了:"是啊,特別是荷花池裏的嬰怨,是所有靈異事件中最可怕的,當初建學校的時候,他們在挖荷花池時挖到了一具小孩子的骸骨,那副骸骨就埋在一棵很大的樹旁邊,骸骨的手裏還拿著一個晴天娃娃,很詭異的。還有那棵樹,誰也不知道它的樹齡有多久,隻知道在建這所學校的時候它就有了,都說那是一棵樹精,以前還經常有人去荷花池那裏讀書啊、談戀愛啊什麼的,可後來總有些人在晚上看見一個拿著晴天娃娃的小孩子在那棵樹下跑來跑去。就在去年夏天,美術係的一個女孩子突然在那棵樹上吊死了,她不僅上吊,還把兩隻手的手腕割斷了,那血流得啊……嘖嘖,更讓人恐怖的是,在她的脖子上竟然掛著一個血跡斑斑的晴天娃娃……這之後,就再也沒人敢靠近荷花池了。"
我聽得全身發冷。我這個人有一點不好,就是別人跟我說什麼,我立馬就會在腦子裏構想,這不,一個拿著晴天娃娃的光屁股小孩,以及吊死在那棵樹上的女生就被推到了眼前,我甚至能順著這幅畫麵天馬行空地構想出女生上吊割脈的全部過程,想得自己毛骨悚然。我忍不住問葉寒:"那個女孩子為什麼上了吊還要割脈呢?"在我看來,這種舉動無疑是多此一舉,還有點匪夷所思。
葉寒說:"誰知道啊,所以說是鬼魂作祟嘛。"
說了這麼多,葉寒顯然有些累了,她抱緊了我的胳膊,咕噥著:"不說了,再說我又不敢睡覺了。"可是沒一會兒,她就發出輕微的鼾聲,就此睡了過去。真是個沒心沒肺的女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