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這麼大，我一直習慣吃完飯就把桌子順手收拾幹淨，看不慣這麼殘羹剩飯地擺著，更何況，還這麼亂糟糟地擺在自己睡覺的邊上，確實看著礙眼。可如今，我每天等著吃現成的，人家公婆還端上端下地伺候，我有什麼權利和人家說“爸媽，把這些收拾了”的話呢？
反正，就是再看不慣，我也不會去收拾的，肚子裏的寶寶要緊。
家裏經常一個人都沒有，除了緊挨著我的剩飯桌子，就是手邊的遙控器和手機。給董小利打電話，說不上十幾分鍾，他就絮絮叨叨地告誡我“電話輻射太大，別老打手機”，然後，打著一切為我一切為孩子好的名義，啪一聲把電話掛斷。
看電視吧，翻來覆去除了體育比賽也沒什麼別的節目。像我這樣的孕婦根本不適宜看競技類比賽，比方說我看了場排球，看到郎平帶著美國隊把咱家那群姑娘壓得抬不起頭，心中鬱悶至極，而且，看比賽的整個過程，自己的情緒波動太大，心跳就沒怎麼正常過，咬牙看完這一場，嚇得再也不敢看了。
有那麼兩天，可能是牌友湊不齊，婆婆沒有出去，正好胖嬸她們過來串門待著，隨便閑聊了一會兒，就扯到孩子身上。
婆婆有意無意地瞥著我說：“我這人想得開，什麼男孩女孩的，隻要是自己家的根兒就成。現在我倒希望她這肚子裏是個女孩，我啊，現在盼著有個孫女……現在是兒媳婦，將來是孫媳婦，說來說去都是隔著一層的外人，媳婦和閨女到底是不一樣的，怎麼養也養不熟。不過，要是孫女就不一樣了，隔輩親，隔輩親，況且又是自家的姑娘，那才是貼心的小棉襖呢！小霞沒了，要是有個孫女跟著我，我心裏也不這麼空落落了……反正啊，真要是生個女孩，我都不讓他們帶回北京，我就在家裏養著……”
“嫂子，你看你說的，現在都是要一個孩子，家家都養得嬌貴，從小吃的穿的都講究著呢。咱這要嘛沒嘛，你願意給人家帶，孩子爸媽舍不舍得呢？！現在這孩子們，從小到大就是錢喂出來的，咱這破地方，能培養出人家電視裏說的什麼優質寶寶？再說了，你就願意受這累，倒是問問小敏舍不舍得，要是願意帶啊，你就去北京跟著他們就行了。”本家二嬸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奚落她，“早先你還說，這倆媳婦生養了，你誰也不管，怎麼，現在才幾個月，你就憋不住啦。說了半天大話，說什麼人家都有姥姥，用不著你這個奶奶嘛，哈哈，現在，覺得是你的心頭肉啦，哈哈。”
“我是說生個姑娘我帶著！生個兒子嗎，就讓人家姥姥帶去吧。女人一輩子，沒養過兒子，這輩子挺有缺憾的，自己閨女生養了兒子，再不讓人家過過癮，說不過去。三歲前，讓孩子他姥姥帶，三歲以後，我再手把手地帶過來調教就行了。甭管怎麼說，我董家的孩子，都不能和外姓人親近得忘了祖宗。”婆婆這話聽著真別扭。什麼叫沒養過兒子就有缺憾，我媽是沒養過兒子，可我沒覺得我媽媽在任何人麵前有抬不起頭的時候。我自己奶奶尚且沒說過什麼，一個當親家的，管得也忒寬點兒了，還有，什麼叫和外姓人親近得忘了祖宗。誰是他祖宗？
“嫂子，等小敏生了，你就跟著去伺候就行了，這帶孩子啊，沒三年出不來。正好，你和我哥也就跟著他們享清福去了。”胖嬸說。
“哼！要是有地方我就去，要是一家老小都擠在一個屋簷下，我不去！住得狹窄不說，相處起來是非也多。等小利他們把房子安排好，再說吧。”自從小利告訴他媽媽我同意換房子之後，婆婆一口一個我兒子的房子，極力在他人麵前撇清我和房子的關係。
不過，她現在說什麼我也隻當是聽聽，孩子是我養活的，我怎麼撫養怎麼教育到時候是我的事，何必現在和她掰扯無意義的爭執呢？
那天，董小利給家裏來過一個電話，婆婆臉色變化急劇明顯，我疑心出了什麼事情，問婆婆，她含糊其辭地躲閃說沒什麼。
還有一次，我上廁所回來，聽到婆婆和公公私下裏悄聲嘀咕什麼要把孫子要過來和換房子的事情，等我進去後，他們又趕緊噤聲，我心下覺得蹊蹺，但他們很快就躲閃開了。
更讓我疑竇重生的是有一次，隔壁嬸子趴在牆頭招呼婆婆：“嫂子，嫂子，快來，小利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