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能一直留在昭業身邊,本宮,便可安心去了……”
還有半天的時間,唯一能挽回局勢的半天。
桂花簌簌而落,爛了一地,花香有些頹靡,我一圈一圈地旋轉著,沒有停歇,直至暈眩。灼熱的血液仿佛擊著密集的鼓點,令人痛苦卻又執拗。我盼著那個人到來,隻有他才能讓我們繼續活下去。時間流得很慢,待到桂花鋪滿了整個林子,我仿佛繞在雲端一樣時,他才出現在林子的盡頭,黃色的袍子上落著黃色的花,讓人看不清楚上麵的花紋。我伸手接著天空中紛飛的葉,眼神刻意地避著那個黃色的身影,偏過頭輕輕歎著:“今年桂花凋得好晚,太子殿下
,它們也想在這枝頭多留一會兒,再看看這繁華的建康城呐……”
“到了來年,不是一樣可以看嗎?”盡頭處陡然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我猛地轉過頭去,督見那抹黃色,便立即屈膝一跪,伏在落滿桂花的土地上,低頭道了聲:“恭迎皇上。”
他走進林子,擺了擺手,示意我起身。身旁跟著太子,麵色依舊蒼白,眉頭緊皺著看著我。皇上頷首讓我回答他的問題。
我垂著頭,輕聲答道:“倒不是那些桂花守舊,隻是,來年的建康怕就不是今年的建康了。人事代謝,奪下的不一定守得住,守住的又不一定坐得穩。”我一皺眉,抬頭看了皇帝一眼,“您覺得,這世上難道隻有桂花這樣不舍嗎?”
皇上臉一沉,隨即又揚眉笑了起來:“好犀利的口氣!傳聞臨家大小姐臨悄然聰慧過人,今日一見,果然不虛。”他一側頭,又轉向旁側的太子,“這孩子朕喜歡得緊,太子可得好好待她,可別讓她這才氣都泯咯!”
太子剛要回話,我卻猛地又跪了下去,道:“皇上,民女有罪!”
皇帝一愣,看著我有些迷惑地問:“哦?你有何罪?”我小心抬頭看了一眼太子,他的眉皺得更緊了,眼神有些飄忽。我屏息,手下意識地攥在了一起:“民女犯了欺君之罪,”我沒敢等皇上詢問,立即接道,“民女名落渢泠,並非臨家小姐。”
“落渢泠?你是蕭鸞的女兒?朕似乎曾聽蕭鸞提到過……”皇帝低聲自語,繼而又像是想到什麼似地抬頭看了我一眼。
“渢泠不敢隱瞞皇上。隻是當初,民女與裴公子情投意合,不想裴老爺和家父不允此事,不得已之下,民女遂改名落錯,隨長孫殿下入宮;裴公子則化名靈莫,這些日子亦……”
還未等我把話說完,皇上突然急促地打斷:“你是說,小衣還好好的待在宮裏?”
我打了個冷顫,頭又垂低了幾分:“是,公子無事。”言罷,話頭一轉,又道,“民女欺君,懇請皇上賜罪。”黃袍的下擺在我眼前翻轉著,我沒膽量抬頭。四周一片死亡般的寂靜,甚至我能清晰地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
“前些日子,一紙訃書送進宮時,朕是真的……”皇上有些顫巍巍地站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氣,“今日你卻又說小衣還在。朕是想怪罪你們,可又怎麼恨得起來?小衣是朕看著長大的,方才朕又看你順眼。這件事,朕就不追究了。”
r> 我心下一定,虛脫般地抬頭正要回答,卻又聽皇上說:“不但不追究,朕還要保你們兩個。那蕭鸞和朕的公主不懂郎才女貌,哪裏能幹涉小輩的事?今後他們若是問起來,朕來解釋。”他說完,又對太子道,“太子身體不好,吹不得風,這就回去吧。”
太子應了聲,匆匆看了我一眼,轉頭隨皇帝離開。隻聽那半百老人一邊走一邊歎:“老啦……坐久了江山,已是好久未見風花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