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掉了個好事情 (一)
五月的陽光,暖暖地照在贛中南這片紅土地上,杜鵑鳥的鳴叫,如夜鶯,婉轉低吟的歌聲,美妙極了。
1986年,十七歲的我初中剛畢業,身體還沒發育完全,瘦小,頭上紮個馬尾辮,或許是營養不良吧,臉色菜黃菜黃的,就因孩子多的緣故,家裏供不起我再讀書了,便不繼續升學,而後跟著村裏的“嫂子軍”去收破爛,賣給村裏一個浙江人開的工廠。每月運氣好時賺取幾十到百把元不等,我便成了村裏孩子學習的榜樣。很多少婦都要我帶著她們去做這種業務,因為做多了,我懂行情,又會認貨。所以,比在廠裏做臨時工的女孩們還掙得多一點。
要不是那場勞務輸出招考,也許我早就成了鄉村裏一個勤勞勇敢艱苦持家的農家女,延續著父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田園生活。
那是1987年六月的事了,那天突然聽到一個特大的好消息,說縣勞動局要招收一批人去廣州、深圳、東莞等地務工,條件是至少要有初中學曆才可以報考。不幾天就證實了這個消息的可信度,因為村裏的高音喇叭果然播出了這一對村人來說千載難逢的好消息。這下村裏可炸了鍋,年輕人別提有多高興,大家看到了希望,可父母們呢,高興的有,發愁的有,真是幾家歡樂幾家愁。高興都是相同的,愁的就各不相同了。
因為報名人數特別多,每個鄉鎮分配了名額,分到每個村子裏,就隻有一男一女的名額,上麵的政策是,如果有高中學曆的青年就沒有名額限製,直接報名就可。隻有初中學曆的還得通過筆試,能不能去還是個未知數。
有關係的,大家削尖了腦袋走關係,像我這樣的,跟村支書家有些親戚關係。可他自己的女兒、他弟弟的兒子、他妹妹的孩子,加上我這個他外孫女的孩子,都在同一個村子;各隊隊長家的孩子,還有每個生產隊有初中學曆的年青人,到底給誰去?算起來十多個夠條件的初中生,他也犯愁了。為了公平起見,要我們統統擺出畢業證,抽簽,抽到誰歸誰?
也許命該如此,好運青睞我,六個女孩共一個名額剛好被我抽到,男的是我的一個同學,是小華。當時的村支書順爺爺五十多歲,他鼓勵我們,要爭氣,現在的名額就是你倆的了,這是大家讓出來的。考試考好一點,爭取出去工作,你們才對得起大家。
考試難嗎?我不怕,初中生考的無非是初中學過的東西,從來我就不擔心。至於深圳特區在哪?我的印象裏隻有那部名叫《深圳姑娘》的電影,記得一個陽光女孩,開心地笑在嬌陽下的感覺真好!
從那天開始,我們每天都向往深圳、廣州、想早一點考試,心在飛翔,早已飛向遠方,做著城裏人的夢。
考試那天,第一次坐汽車去縣城,父親非常關心,親自陪著我去黨校的考場,我在裏麵考試,他在外麵徘徊。他認為,這一次,有可能改變我的命運。
在父輩的眼裏,跟他們五十年代,從農村招人去煤礦、鐵礦一樣,後來那些人都留在礦上,吃永遠的國家糧。
沒想到的是,在考場上還有許多是我的同學和校友們。她們都找我偷偷地要答案,恰恰我認為這些題比我們中考的考題更容易,自己有絕對把握。也就不怕給她們抄答案了。我也希望她們都能考上,都能去廣州或深圳,到時候還多有幾個伴呢!考完後來到叔婆家裏,叔婆那時是我們縣的組織部部長,她打電話去查我的分,說萬一考得不好,她可以通過關係幫我的忙。我讓她放心,我說至少有九十分以上,如果沒有人走關係頂替我的名額,絕對不會沒有我的份。
也該輪到我走運吧,我的兩科成績考了一百八十分,占絕對優勢。也順利通過了健康體檢、那些年國家還沒有實行身份證製度,出遠門是要開證明書的,我們的證明書上有村委會、鄉政府、縣委、勞動局、人事局、醫院、派出所共七枚公章,所以我們後來去找工作,走到哪裏人家都要,這是後話。叔婆笑了。我孫女沒吹牛。不錯呀!什麼事都做完了,就等著去廣東了,我們早就向往著深圳了。
事情追溯到1987年上半年,一日,永新縣委的同誌對東莞、深圳的勞動局的同誌說:“咱們一個縣就有兩萬多農村青年,老區窮,就不了業,整天待在地田也挖不出幾顆銀子,一些無知的青年在街頭打架鬧事,廣東正在招商引資發展工業,要能給我們解決幾千人的就業,也是幫我們老區人民的大忙呀!”
五月,鄉廣播的高音喇叭裏把這個消息播出,村委會立即通知組織人員去參加招考,四鄰八鄉頓時沸沸揚揚,後來我又聽說不單隻是我們永新縣,連隔壁的寧崗縣都在向深圳特區勞務輸出待業青年,整個井岡山區沸騰了。那些天流言滿天飛,說什麼的都有:“幹嘛全要女的,男的卻沒幾個,該不是去給人家作保姆,服侍我們光榮的殘疾軍人吧?能服侍軍人,那也光榮嘛!這是好聽的,也有說不好聽的,說我們或許是要送到香港的妓院去吧?”
“深圳那地方我爺爺年輕的時候去過那地方挑過鹽,那地方都是矮房子,刮起台風來連屋頂都吹著跑了,現在都興水泥瓦了,打下來咋辦?”美英的父親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