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好!”喬癸發說道,“你哥能夠出個麵便沒事了,你也不必再擔心了!”

“嗯!”喬子豪應道。

父親沒有問妹妹的情況。喬子豪記著妹妹的關照,也不敢將妹妹的煩惱,告訴父親。母親的抽泣仍是不時地傳來,喬子豪更覺得不應該再給父母親增添煩惱了。

那天晚上,喬癸發夫婦和二子喬子豪便都睡在了樓上,席地而臥。三個人都是長籲短歎地輾轉反側。一直過了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喬子豪一進入夢鄉,妻子楊瑞英便款款朝他走來。腳像是有點瘸,臉上仍是悲戚,一副傷心垂淚的樣子。一會兒,牛銀花又一襲白衣,款款移來,又像是在跟他說些什麼。喬子豪剛想迎上前去,銀花竟牽起楊瑞英的手,轉身離去!楊瑞英一邊走,一邊還回頭朝他看,一副依依不舍、不忍離去的樣子。喬子豪急忙跨上一步,卻發覺自己踩了一個空,便驚醒過來。

喬子豪已是嚇得冷汗涔涔,他慌忙坐了起來,仔細回想剛剛夢中見到的一幕,一陣心悸便從背上蔓延開。十年前,銀花走時的預兆又浮現在了眼前。他慌忙看看昏暗中的周圍,覺得一絲甜甜的味道又湧到了喉嚨口。他一陣眩暈,頹然倒下,“砰”的一聲,早已將喬葵發夫婦驚醒。

喬癸發夫婦幾乎同時欠身坐起,看看一側的兒子。昏暗中,仍是仰躺著。剛才“砰”的一聲是哪裏發出來的呢?喬癸發狐疑地慢慢爬起,摸索著走到床頭,拉亮了燈火。見兒子兩腮都是血,兩邊的嘴角仍有血在慢慢流出。

“啊!”倪氏一聲驚呼,慌忙爬到兒子身邊,連連問道:“子豪,子豪,你怎麼啦?”

喬癸發也疾步上前,蹲在兒子身側問道:“子豪,你醒醒!你這是怎麼啦?”並用手輕輕拍著兒子的麵頰。

喬子豪悠悠轉來。見父母的頭都俯在他眼前,眼睛眨了幾下,像是一時自己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少頃,才淚水滾滾而出,哽咽地直呼道:

“完了,完了,銀花將瑞英帶走了!”

喬癸發夫婦的心裏同時一個“咯噔”,對望了一眼。倪氏急忙又俯身說道:

“子豪,你不要急,睡糊塗了呢!好端端的,銀花怎麼會來帶瑞英呢!銀花知道瑞英在照顧你,她怎麼會丟下你一個人不管呢!”

喬癸發摸摸兒子的額頭,並不燙手,沒有發高燒嘛!心中的不祥感便越來越重,口中卻寬慰道:“這一天半夜,你是思慮過多呢!產生幻覺了。我知道你很擔心瑞英。你放心好了,她會沒事的!你不要緊張,你哥也許已經聯係了。明天一早,瑞英便回來了!”

喬子豪卻清醒地看看父親,又看看母親,哽咽道:“你們不知道,我剛才做了一個夢,夢見瑞英了。她拐著腳,一臉悲戚,一步三回頭地隨銀花走了。銀花又對我說了些什麼,我聽不清楚!銀花仍是一襲白衣,跟十年前的樣子一模一樣。瑞英肯定已經走了!”說完,淚水已是洶湧而出。

喬癸發慌忙將兒子扶起,見兒子的淚水伴著兩腮的血水,滴落在了兒子自己的胸前。白襯衣上,又如桃花般地一朵一朵洇開。

徐保華的“革命聯合司令部”和中學的紅衛兵對特務分子楊瑞英的家進行了查抄。雖然是地也挖了、牆也破了、門窗也撬了,收獲卻是不大。後到的徐保華趁亂隻在一隻箱子裏抄獲了一副金鐲,他不動聲色地掩進了自己懷中。抽屜裏的現金也不多,這令徐保華有些沮喪。自己原來是想借這個由頭狠狠撈上一筆的,計劃落空了。

勝利班師時,紅衛兵也說,‘掃四舊’便應該是這個掃法。這些牛鬼蛇神精得很,金銀財寶藏得十分隱秘,一般地翻箱倒櫃根本找不到。看到紅衛兵們興致十分高,徐保華也是高興,覺得這個同盟軍找得十分準確,心裏便一陣竊喜。於是,便暗暗地盤算,如何來進一步擴大‘掃四舊’的成果。

吩咐林樹芬安排人去清理楊端英後,他便踅回自己的辦公室,將身體靠上了椅背,兩支腳交叉地疊擱在辦公桌上。仔細地盤算開了昨日離開喬家後突然冒出來的想法。

但是,他一閉上眼睛,楊端英便清晰地出現在了他的跟前。她的眼睛竟已是沒有再被蒙上!而是,直愣愣地盯著他!也不說話。讓他驚得毛骨悚然!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下來。擱在桌子上的雙腳,落地時,軟了一下。差一點讓他整個人倒在地上。他的眼睛張皇四顧,見窗外陽光明媚,屋子裏也是一片明晃晃地亮。

“真是白日見鬼了!”他自語道。

話音未落,他的腿竟又軟了一下!他趕緊閉上眼睛,心中念著‘阿彌陀佛,’定了定神,才又跌坐在椅子上。還好,門外傳來了腳步聲。隨即,林樹芬的身影,便閃進了他的辦公室。

林秘書來向他報告說,楊瑞英的屍體已清洗好,現場也已是清理完畢。徐司令便又著實讚揚了林樹芬一番,各種溢美之詞蜂擁而至,弄得林樹芬惶恐不已,覺得哪怕是肝腦塗地,也難報知遇之恩了!

看林秘書已給自己撩撥得差不多了,徐司令便順勢將審問小特務的工作交給了她,說是讓她多鍛煉鍛煉,在實踐中增加才幹。

本來,林樹芬是想從徐司令處學一手的,但既然司令這麼器重她,她覺得也不好再推托。否則,便有些做作,有些虛偽了。於是,林樹芬便領命而去,帶著一男一女兩名青年工人,連夜對喬楊輝進行了審問。

可是一夜下來,搞得嗬欠連連,喬楊輝卻總是瞪著莫名其妙的大眼睛,不知道她們在問些什麼!到清晨,桌麵上的白紙上仍然隻有同去的兩個人的名字,馮鳴舉、王雲華。

林樹芬十分無奈,在向徐司令彙報時,一臉慚愧,覺得太辜負司令的期望了。這兩個人,林樹芬在學校時便知道是與喬楊輝一起私自去的北京。中學裏的學生幾乎是人人皆知,相當多的同學還十分羨慕!原本他們並不是紅衛兵,回來後便成了紅衛兵了。而且,這個紅衛兵的名號還有一些是偉大領導親賜的味道,十分地榮幸。林樹芬倒不是羨慕他們的紅袖章,而是羨慕他們得到了領袖的接見!這是何等榮耀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