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也是聽說的麼。”女兒想回避了,她一下子覺得,挑起這個話題現在很不合適。
“剛才你還說,你二哥都已經跟你說了,怎麼又說是聽說的?”母親盯住不放。
“我沒說啊,是你自己問的。”女兒想為自己開脫,辯解著說道。
“是我問的,可你不是點頭了嗎?”母親說道。
“剛才我點頭了嗎?”女兒耍起了滑頭,“我沒感覺我點頭了啊。”
“你這個滑頭。”母親嗔怪道。
見母親臉色緩和,女兒掉轉話頭:“我真盼望二嫂能早點進門呢。”
“是啊,你二哥年紀已不小了。”母親又低頭忙著手中的活,順口附和道。
“那你和爹為什麼不催他呢?”女兒問道。
“怎麼不催?說了不知多少遍了,一點也不上心。”母親的口氣滿是責怪。
“也許二哥結婚後再帶進門呢!”潔如調侃道。
“他敢!”母親說道,“雖然現在新社會了,不再時興媒妁之言,但事先總該讓父母知道是誰家的女孩兒吧,雙方的父母總該先見個麵吧!”
“媽,二哥外麵是怎麼傳他的呢?”女兒仍是有些不甘心。
“說是跟前麵牛家的小女兒好上了。”母親隨意地說道。
“是牛銀花嗎?挺漂亮的呀。”女兒趁機明知故問。
“漂亮有什麼用!”母親撇撇嘴說道。
“漂亮還不夠呀,我覺得二哥挺有眼光的。”女兒朝母親看了一眼,認真地說。
“人是不錯,”母親也肯定著,“但是她的家庭不行。”又把話鋒一轉。
“這跟家庭搭什麼界?”女兒反駁道,“我覺得隻要人好就可以了。”
“怎麼會不搭界呢?不管怎麼自由,總還講個門當戶對吧!”母親認真地說道。
“她的家庭環境也挺好的呀,哥哥、姐姐結婚的結婚,嫁人的嫁人,家中隻存下這麼一個女兒,捧著像寶貝似的。”女兒開始為兄長遊說。
“不全是說這個。”母親否定道。
“那你說的是什麼?”女兒又在母親麵前裝著什麼都不懂的樣子。
“她家的成分與我們家差別太大了。”母親說道。
“噢,你說這個呀,”女兒裝作恍然大悟,“可這是我們喬家娶兒媳婦呀,又不是他們牛家討女婿。媳婦娶進喬家,進喬家的門就是喬家的人,不是與他們牛家不搭界了麼。”女兒辯解道。
“但這個女婿總還是牛家的女婿吧,”母親的話中已有了一些譏諷,“而且,對你哥的今後會很不利的。”母親又補充道。
“有什麼不利呀,現在不是提倡每個人都自食其力嗎。”女兒不以為然。
“你看看這兩天我們家,”母親又掉轉了話頭,“因為你大哥要回來,政府多重視,說明現在我們喬家跟人家有多大的不同。”
“哼,馬屁。”女兒鼻孔出了一下氣,嘟噥道。
“再說,”母親又繼續道,“這戶人家太勢利。”她顯然是因為提起長子,又記起了喬家當初散盡家財時,所遭受的來自牛家福夫婦的白眼。“保不定他們的孩子今後也是這般模樣呢。”母親的鼻孔中也發出了“哼”的一聲。
女兒聽母親已將話講到這個份上,就再也不敢接著往下聊了,內心隻是為二哥深深地歎了一聲。
晚上,喬癸發夫婦躺在床上雙雙難以入睡。喬癸發想著明天長子來了之後,梅花洲將出現的排場;倪氏則回憶著與女兒在廚房間的一番對話。晚飯時,她曾悄悄地端詳二子,在兒子的臉上也找不出正在戀愛的痕跡來。但她的心卻委實放不下。夫婦倆各懷心事,在床上輾轉反複。
第二天清晨,仍是早早起來,精神卻是格外的好。夫婦倆起床好一會了,喬癸發已在院中甩了很長一段時間的胳膊,又扶著青櫸樹朝外蹬了好長一陣的腿腳,才聽見二子和女兒起床下樓的聲音。
早飯後,倪氏提了個籃子,將要祭供的食品和香紙整理好放進去。子毫卻說,他還要去學校上頭兩節課呢。這兩天,教師請假回去掃墓的人多,根本沒有辦法與別的教師再調課。這兩節課他是代楊老師的,但是已經答應了人家,就必須去履行承諾。所以就匆匆地離家,往學校走去。
他寬慰父母,大哥要從合洲過來,先到縣城再來梅花洲。路上時間最起碼也得四個小時。就算他昨天已經到了縣城,早晨起程的準備等等,也要耽擱一些時間,然後才去坐船。汽艇速度再快,到梅花洲總得一個多小時吧。到上午九點多一點,課也正好上完,趕回來應該正好。父親聽他分析的有理,便囑他下課後一刻都不要耽擱,趕緊回家來。兒子點頭稱是。
於是,喬癸發夫婦就著裝整齊地在大廳坐等著。倪氏一看幹坐著也不是個辦法,就去給丈夫沏了一杯茶來。女兒潔如,早晨起床竟穿了一件紅色的內衣,半高領在脖子上露出了一大截。倪氏看著不妥,早飯後便關照女兒去將紅色內衣換下。於是,女兒便一直在自己的房中,磨磨蹭蹭地不出來。
侯朝貴今天也是天剛蒙蒙亮就起床了。洗漱完畢,喝了一杯茶,才聽見石佛寺傳來隱隱的晨鍾聲。他也不吃早飯,讓通訊員隨著去碼頭和梅花洲鎮上兜了個遍,看看還有什麼沒有準備好的。
掛歡迎橫幅的人早已將主要街口和碼頭、政府大院門前的橫幅掛上了。碼頭兩側還插了一些彩旗。政府大院內外道側也插上了彩旗,一派喜慶而莊重的場麵。他一路走來,心中突然浮現一層忐忑,清明節插彩旗是否合適?但是,這個念頭剛在心頭一閃,即消失的無影無蹤。
回到辦公室,通訊員給他送來了早點,他也就馬虎地吃了些。他並沒有把心思放在早點上。他讓通訊員再去了趟喬宅。通訊員回來報告說,喬氏夫婦衣著整齊正在大廳中端坐著呢。他才稍微放心了些。
他看看上班的時間到了,就讓接線員接通縣長辦公室的電話,但縣長辦公室一直沒人接聽。他想,可能去道上迎接了吧?要不,已經離開了縣城,汽艇正往梅花洲鎮陣駛來。他坐在辦公室中不敢離開,又怕船到碼頭後沒有人在岸上迎接,怠慢了首長。在辦公室越坐越有些坐立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