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之下,淡家儒的手心幹燥而溫暖,緊緊包裹著她的手,他的目光明亮,“小玫瑰,你從8歲就開始準備,到今天還沒能準備好麼?”
是的,她從8歲就開始準備,她在淡家這麼多年,不就是為了今天麼?
那之後就是籌備婚禮。平時算不上有多少親戚,可是真到了要宴請賓客的時候七大姑八大姨一下子就全冒出來了。
淡家的意思是低調,要多低調有多低調。可是趙家的意思卻是要多高調就有多高調,恨不得全香港的八卦周刊娛樂小報都把兩個人的婚禮登頭版頭條。
淡老太太這個大忙人親自去了趙家一趟。
說是要盡快,可是光是確定賓客名單,婚宴的菜品酒水,就讓女強人趙欣慧領著公司所有八麵玲瓏的女公關忙得人仰馬翻,耗時將近半個月。
趙枚樂得當甩手掌櫃,倒不是不上心,而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就是幫忙也隻能是幫倒忙。
淡家儒更不用說了,忙得上午還在台灣,下午就在新加坡,第二天給她打電話的時候正好在曼穀堵車偷到幾分空閑。
趙欣慧的高跟鞋踩在木質地板的聲音遠遠地就響起來,熟悉的頻度和音調。
其實,從一個人走路的方式是可以看出他的性格的。比如說淡家儒走路的話,聲音不輕不重,不會太短或是太長。其實也不是故意為之,而是良好的出身後天的家庭教育養成了他的性格,對什麼都成竹於胸,不疾不徐。趙欣慧走路節奏很有韻律感,幾乎能借此想象她腰肢擺動的程度,又稍微有點重音,女強人的雷厲風行。
果然,不一會兒,趙欣慧就已經在喊:“小枚!”
趙枚恭恭敬敬站起來叫姑姑。
下午的陽光照在趙欣慧的臉上,明豔不可方物,趙欣慧用的是dior的烈焰什麼唇的唇膏,趙枚一向記不清楚這些那些的化妝品的名字,隻覺得這唇膏的粉紅豔豔的一片魅惑,像一朵天香國色的牡丹開到了最好的時候。她忽然想起了曹雪芹寫王熙鳳,大概就是這樣的眉,這樣的眼,風情四溢。
趙欣慧正在埋頭理單子,趙枚忽然問:“姑姑,你是為了什麼嫁給姑父的?”
“你怎麼忽然想起問這個?”
趙枚笑,“誰沒有點好奇心啊?我以前是努力壓抑著才沒問。”
趙欣慧說,“你是不是覺得我們倆特別不相配?覺得你姑父特別窩囊?”
趙欣慧太精明,趙枚一下子被看出了心思,有點窘迫地搓了搓手。
“你姑父家裏窮,兄弟姐妹四個人,他最小,可是什麼好處都沒占到。我第一次去他家的時候嚇了一跳,以為他們家來了親戚,滿地都是紙箱子,幾乎沒有地方走路。後來才知道,這地上都是他家人的衣服,省著放櫃子的空間。我問你姑父你的床在哪裏,他紅著臉指給我看,他和兩個哥哥睡上中下三鋪,他睡最底下,整個褥子都是潮的。你爺爺奶奶自然不願意我和他在一起,他母親也不同意,說我這人看起來不好相與,怕他兒子和我在一起還得入贅。”
“後來我跟你爺爺奶奶說,我不是兒子,不用繼承家業。你們要是嫌我丟人,就當沒我這個女兒。他那時候申請到了全額獎學金,在加州大學的一個分校念書,全家都指望著他的那點獎學金。我從家裏出來,賣了那時候唯一一個香奈兒包包,給他打電話要投奔他,他立即給我打了幾萬塊。我去了以後才發現,他鼻子生瘡,嘴角爛了,牙齦上也全是潰瘍,頭發都發黃,聽他室友說他為了給我那幾萬塊錢,多打了兩份工,吃了半個月的白開水就白麵包。他那時候那麼醜,那麼醜,可是我看著他,隻覺得滿心滿眼都是好,那時候我就知道這輩子就是他了,和他一起吃糠咽菜,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