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與我說了你的故事,我還未與姐姐說我的事吧。”知樓緩緩抬起頭,眼眸平靜,可這番話聽在紀荀月的耳中,卻有些莫名的悲愴。
她知道,他這是要和自己袒露身世了。
“我早說要與姐姐交心,可卻遲遲不肯告訴姐姐關於我的事,是知樓的錯,隻是,”知樓又停了一下,好像是在害怕什麼似的,“隻是知樓瞞了姐姐一件事,怕姐姐生氣,所以才遲遲不說,可我怕再拖下去,知樓便不敢和姐姐說了。”
“何事?”紀荀月有些好奇,知樓待她向來真心,沒有說自己的事可能是有些顧慮,可不知這隱瞞是從何說起了。
“姐姐先應我一句,若是姐姐知道後惱了,隻管罵知樓就是,就是不想再理知樓了,也隻管說出來,知樓不會,不會怪姐姐的。”
這話聽著倒像是個孩子的撒嬌,紀荀月雖然越發好奇,可是心也被這句話弄得軟了下來,“你隻說就是了,姐姐不會怪你的。”
“我不姓顧,其實我是性段的,段知樓,這名字是我姐姐取的。”知樓微微仰起頭,眼睛盯著一處,好像在看什麼。他未直說瞞了紀荀月什麼,紀荀月也不急,靜靜聽著。
“我父親是三十年前金榜題名的狀元,風華正茂,被當時的皇帝賜婚郡主,光耀門楣。我父親待我娘情深義重,先得的那個兒子夭折了卻也未再納妾。後來又有了我姐姐,爹爹給姐姐取名知月,三年後,又有了我。後來爹爹告訴我,那個樓字,是剛識了幾個字的姐姐脫口取的,他也覺得好,便用作了我的名字。姐姐自小性子穩重,爹爹是個儒學大家,見姐姐好學,便親自教授,而我卻是個坐不住的,從小就耍弄刀棒,雖然也被姐姐和父親按在書房裏學了些書,可還是沒管住我這野性子。”
“我三歲的時候娘就去了,爹爹不知為何也辭了官,帶了我和姐姐到揚州住下了。我八歲那年,農民起義,包圍了揚州城,爹爹骨子裏是個有傲氣的讀書人,城破之日,立在揚州街頭的牌坊下,冠帶整齊,指著入城的楊之孝軍就是痛罵,那些農民軍,粗俗無賴之人,竟將我爹爹,將他……剖心而死。”
知樓的身子抖得厲害,本是平靜的臉上不知何時已是淚流滿麵,可他還是倔著仰著頭,兩腮咬的緊緊的。
紀荀月的眼睛也不覺紅了,她當然知道他的感覺,也正因為知道,所以她更心疼麵前的少年,一時差點忍不住上前抱住他。
“那是我後來才知道的,可是知道的已經太晚了。叛軍衝進了我家,姐姐護著我逃了出去,可那些人,那些人簡直禽獸不如!他們四處抓年幼的孩子,尤其是女孩子,整整十日,整個城裏的女童幾乎被他們抓完了,哪怕是六七歲的幼童他們都不放過!姐姐……姐姐知道躲不過一劫了,便……”
“知樓,姐姐不能護著你了,你今後一定要保護好自己,你自小便是好動的性子,雖是女兒家,可這身上一點女孩兒家的樣子都沒有,姐姐之前擔心,可現在看來,你學的那些是可以保護你的,姐姐也相信你可以保護好自己。你聽姐姐說,這外麵的壞人在抓女孩子,你等會就在這裏躺著,千萬千萬不能出聲,等那些人都走了,你再出去,想辦法出城,去杭州找叔叔,他會安頓好你的。知樓,你聽清楚了,你千萬不可以被他們發現,若是被發現了,你這身上的衣服與男孩一般,他們也辨不出來的,不管你是求他們還是怎樣,你一定要活著出去!知樓,你明白了麼,你一定要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