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獨角雙人舞(3 / 3)

四周一片寂靜,鬱鬱蔥蔥的樹木包圍著他們。看不到明亮的燈火,隻有淡金色的月光透過樹隙散落下來,柔和地照射在他們的身上。這顯然是宮裏一處相當隱蔽且私密的地方,如果艾薇沒記錯,便是法老的書房附近了。而不遠處,應該就是她曾經掉落過的蔚藍的荷花池。顯然,這附近,除了法老的禁衛兵和禮塔赫、孟圖斯這樣的親信,其他人一概不許靠近。有什麼話,需要特意走到這裏來說?莫非是什麼需要避人耳目的事情……艾薇不解地看向他。

他的雙手依然緊緊地抱住她,看著前麵,視線卻在有意地回避著她。

“你……為什麼不向我要求其他東西?”他慢慢地說著,言語間好像在竭力隱藏著什麼。

“我?可是我現在就需要荷魯斯之眼。”艾薇無奈地說。難得他如此大方地開口想要有所饋贈,但是除了荷魯斯之眼,她還能要什麼呢?要他想起根本就不存在的記憶嗎?或者要他承諾根本不能實現的愛情嗎?既然明知道不可能,還是不要貿然開口比較好。

他緩緩地搖頭,“祭司院近日回報,我已知道荷魯斯之眼的秘密。”

聞言,艾薇心裏一驚。這句似有玄機的話,莫非是暗指她其實並不是艾薇公主的事情?還是他有其他想法?一時間艾薇腦海混沌,悲喜一並湧上心頭,緊張得竟不知如何反應才好。

月光落在法老棱角分明的臉上,沿著俊挺的鼻梁繪下一抹濃濃的暗影,令他的麵孔染上了一種難以明喻的哀傷意味。沉默了半晌,他淡淡地說:“先不談這個,你若不想去古實,我可以讓你不去。”

“那荷魯斯之眼……”艾薇有些急,話說了一半,他用手指擋住了她的嘴。

“我知道,你想要荷魯斯之眼。”濃密而好看的眉緊緊地鎖著,琥珀色的眼裏流轉著複雜的光芒,“但我卻不想給你。”

“不想給我?”艾薇感覺到自己的聲音略微扭曲了起來。

這是什麼意思?荷魯斯之眼,是連接古代與現代的唯一樞紐。他不願給她,言下之意是他已經拿到了那珍貴的秘寶卻不願給她。難道是要她一輩子當他的妹妹,任其差遣,直到老去?腦裏一亂,她不由得輕輕掙紮,想要從他的懷裏脫出身來。

拉美西斯垂首,看著她一臉驚慌的神情。

他的心突地一跳,就像被碎石碾過般不是滋味。

“你怕什麼?我又不會殺你。”他輕輕地說著,隨即順著她的力量降低身體,讓她的腳恰好可以舒服地落到地麵。

雙腳一接觸地麵,艾薇下意識地退後了兩步。她雙手尷尬地放在身體兩側,不由得稍稍用力抓住自己的裙擺。疑問的話語就在口邊,卻不知如何問出來。

他皺眉看著她失措的樣子,有意將視線移開,淡淡地說:“在卡爾納克神廟,你提到過,那個叫你‘薇’的人。”

艾薇為這突然轉換的話題愣了一下。

拉美西斯見她沒有說話,便又補充了一句,“你想和他在一起?”

艾薇眼前彌漫起一陣濕潤的霧氣,他俊挺的麵孔變得模糊。因為看不清楚,在他如霜的臉龐上似乎可以看到一絲久未見過的溫柔。如果這是夢,請不要醒,請繼續下去。

她重重點頭,“想,非常……想。”

想到不遠千年、不遠萬裏!就算這個人早已忘記了她……將她從他的生命裏全盤抹殺,不留一點痕跡。但至少,她相信,還有百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沉默許久之後,他又問:“那個人,在哪裏?”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關心她的事情,關心她在想的人!狂喜幾乎要彌漫過頂,心裏溫暖得好像要破開最外層的硬殼,開出絢爛的花朵。

就在這裏,就在眼前!

“他……”

“算了,”他卻突然打斷,琥珀色的眸子裏充滿了厭惡的神情,“那是你的事情,王兄不該多問。”

就在這裏!

自己愛的人,自己用全部熱情、全部生命去愛的人,就在這裏,就在眼前!

為什麼?

世界卻好像轟隆一聲——碎了。

究竟怎樣才能讓一個人徹底死心?

明明是一個人,卻偏偏存留著兩個人的記憶,就像明明是雙人舞,卻隻有她一個人跳。

但她卻這樣堅持,這樣努力。

不惜一切代價,用自己最真摯的心鑄成世上最剔透的水晶罩,拚命保護那若隱若現,或許根本就沒有存在過的希望。

就算疼也不離開。

她強迫自己笑了,越到痛苦之時,人就會微笑。而越是平淡的微笑,就越代表自己要走去崩潰的邊緣。然後,在邊緣勉強維持著一觸即碎的平衡,等待著最後一刻,掉入無底的深淵。心中的苦澀逐漸暈開,沁入每一個細胞,苦得她的靈魂恨不得就此飄離身體。

“那麼,你在意的人又在哪裏呢?”

“什麼?”拉美西斯皺起眉頭,好似不能理解她的問題。

他的麵容在這一刻竟變得更加冷峻。四周好似彌漫起了鋪天蓋地的大霧,他雖然隻離開她兩步,但是她卻從來沒有感覺過他們的距離會是如此遙遠。

其實,又何須發問。

人人都知道,三千年後。他對她的愛情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那宏大的阿布·辛貝勒神廟附廟,那極盡精美的王後陵墓——他與奈菲爾塔利的愛情,才是曆史導向的正軌,才是諸神斷定的命運。就算他們現在看起來不過是相敬如賓,但隨著時光推移,曆史的腳步永遠不可阻擋。

她深深垂首,不去看他的表情,隻聽到他冷冷地開口,漠然的聲音好似從遙遠的虛無漸漸飄來:“艾薇,這件事情和你沒有關係。”

她嘴角一扯,實在忍不住,淚水漫過視野,眼前一片模糊。她纖細的手指更是用力地抓住潔白的裙擺,指甲透過布料嵌進掌心,微微的疼痛順著血液絲絲沁入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