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的那個男孩子踩到了地雷,他們在求助。”

“剛開始大家還十分警惕,端著槍離他們遠遠的,防止他突然抬腳引爆地雷,踩到地雷的男孩臉上全是淚水,塵土粘在他枯黃的皮膚上,姿勢是僵硬的緊繃,不像是裝的;這些孩子裏麵個子最高的一個女孩子忽然跪地大哭,用生澀到極點的英語斷斷續續地請求他們救救她的弟弟,這是她唯一的家人了。這些士兵雖然接受過嚴格的訓練,但他們畢竟是人,有些兵連人也沒殺過,他們互相看看,然後一致看向營長。營長大概就屬於大兵們平常說的無能的領導者,在行動開始前他一遍遍吼著‘聽指揮,沒有愚蠢行動’,這時候卻把一切都忘幹淨了。吳邪看出了他的猶豫,率先拔出了腰上的刀,營長嗬斥他,他頭也不回地說我是記者,不是來打仗的。她的模樣與貝爾格萊德慘死的女孩的影像重疊,他沒法不動容。營長的臉氣得脹紅了一瞬,還是決定讓隊伍中最擅長詭雷鋪設和爆破的士兵過去看看,該士兵拂開塵土,看了一眼,判斷是M16反步兵地雷,以這種埋設方法來看應該是阿富汗人埋的。吳邪蹲下`身,把刀極緩慢地切入男孩的鞋底,讓他慢慢抬腳,等到男孩的鞋底完全被切下來以後,吳邪用刀小心地壓著地雷,兩個人都出了很多的汗,因為一不小心,周圍的人就會被地雷炸死,或者被裏麵的鐵片鐵釘刮得骨肉分離。男孩子的姐姐還在不停地道謝,營長抬了抬槍,讓那些孩子趕緊離開,嚇得他們做鳥獸散。觀察著地雷的那個士兵看了許久,忽然說,這不是觸發型地雷,是引爆型。孩子們已經跑遠了,營長悚然一驚,大吼一聲散開,吳邪和那個士兵剛站起身,地雷就被引爆了,火光猛然炸開,將他們兩個吞噬,鋒利至極的鐵釘卷著火和風四射,所有人剛轉身,就被衝擊波震得砸向斷壁殘垣——”

“吳邪舍命救的那個孩子,還有那一群孩子,引爆了地雷,讓他屍骨無存。我最害怕的事就這麼變成了現實,而且還是如此殘酷的現實。這的確是戰爭,仇恨和殺戮占據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

☆、尾聲-葬禮

隔日他們去了公墓,解雨臣沒把吳邪送回洛杉磯,而是將他留在紐約,盡管這樣做有些自私,但他隻是希望他能夠離自己近一點,他好去常常看望他。吳邪的二叔千裏迢迢地從中國趕回來,還有一些吳邪的朋友,人並不多,三十幾個人,但他們都穿得非常正式,帶著對死者的所有尊敬,解雨臣到的時候,他們紛紛過來與他握手致哀,感謝他在吳邪死後做的一切。解雨臣忍不住想到自己那些五湖四海的朋友,如果他死了,是否會有人真心地過來吊唁。

死者隻有一小點骨殖,裝在黑色的木盒裏。解雨臣站在隊伍的最後,安安靜靜地聽牧師念悼詞,臉上的表情無法用任何一句話說清。牧師將盒子葬入一方淺淺的土坑,然後落土,壓實,拉起潔白的大理石碑,灑聖水。大家紛紛上前把花獻在碑前時,隻有他沒動;大家後來都離開了,也隻有他沒動。

周圍已經沒有人了,隻有解雨臣仍僵直站在那裏,他身形本就挺拔,碎發在風中飛揚時,他像一棵被打亂枝葉的樹。

他不動,不僅因為腦子裏摻雜著各種想法和記憶,亂糟糟地而不想動,還因為感覺不大舒服,又胃疼,又頭疼,又困,又累。解雨臣盯著墓碑上吳邪的名字,開始遲鈍地思考自己昨晚都幹了些什麼事,哦,對了,水果。他昨天回家途中,忽然不想聽那個庸醫的話了,爛肝就爛肝,索性就是個死。於是在駛出第五大道時,他把那一堆水果全送給了乞丐。

回到空蕩蕩的家後,他沒急著吃飯,而是走到酒櫃跟前,按下冰凍的按鈕。這是半導體電子酒櫃,通過給半導體製冷器接上直流電,吸收電熱而製冷,幾分鍾內就能在酒櫃上結一層薄霜,很快他就從裏麵取出一瓶凍得霜白的伏特加。他找了個小冰錐——這是當年和吳邪一起爬雪山時用的——敲碎玻璃瓶身,然後把酒瓶形狀的凍成冰塊的酒扔進碎冰機,不一會兒他就端著裝滿冰塊酒的紮啤杯走出來,嘴裏嘎嘣嘎嘣地嚼著冰塊。這是他獨創的喝法,感覺很不錯,挺消暑的。

此時是傍晚,落霞在地板上洇開一片淒紅,風拂起落地窗旁朦朧的白紗。解雨臣打開沙發旁的一盞高腳燈,翻開一本翻了無數次、泛黃脫線的書,作者是死了的那個人,又開始讀那些早就倒背如流的字句。他想著得去買本新的,絲毫不在乎自己拿冰塊伏特加當晚飯,腸胃會有什麼反應。

窗外的霞光逐漸褪色成月光,又慢慢點亮為曉光。這個晚上他吐了一次,但實在沒什麼好吐,胃悻悻地停止抽搐,開始專注於絞緊。當天終於全亮起來的時候,解雨臣才趴在沙發上慢慢睡去。

解雨臣一動不動地站了很久,多諾凡抽完了一整盒煙他也不動。多諾凡想著下午還有事,就走上前去拍解雨臣的肩。他回頭,多諾凡被他冰雕石刻似的表情驚了一下,眼神也十分嚇人,鋒利得像飛濺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