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的像是一張沒有經過濃墨重彩渲染過後的白紙,雪白的牙齒死死的咬住唇角,像是烙鐵,在上麵烙出一排細小的牙印來。
車子往前開著,車窗就被天上落下來豆大的雨珠打得一片花裏胡哨,司機開了雨刷,兩根黑色的杆子就在眼前來來回回的擺動著,一下一下,刷刷刷,枯燥的聲響停在耳朵裏簡直讓人心煩意亂。
天色陰晴突變的就像是小孩子的臉。
她下車的時候雨已經下了有些時候,有下人立刻上前來撐起一把油墨色的油紙傘。
“眼下天氣不好,飛機恐怕是起不來了,少爺吩咐我帶您去別處避避雨,他已經在等您了。”
耳邊是下人不帶感情,色彩的陳述。
她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邁開步子,走在已經微微蓄積了些雨水的地麵上,濺起些微微的水花來沾濕她的腳踝,一圈一圈的漣漪回蕩開來像是一麵不大光澤的鏡子,卻倒映出她單薄的身姿來,像是一片枝頭落下的枯葉,在斜風細雨之中零落殆盡。
夾雜著細碎的風聲,傳入耳畔的是報童的叫賣,不待她的吩咐,便已經有機靈的下人前去買報紙了來給她打發時間。
報紙被拿在手裏,細膩的油墨味便不由分說的撲入鼻端。
“今日的報紙賣的特別火,仿佛有什麼大事。”
一旁的下人,訕訕的笑著,同她說話,卻看見她將一張報紙緊緊的攥在手上,低著頭,看不清麵部表情,一直是不言不語。
那人一見討了個沒趣便悻悻的轉過頭去不再說話,心想,這可真是個冷美人。
他見到她的時候麵部的表情有些扭曲,就像是一局被拂亂了的棋局,但是仍舊笑著,“你來了。”
她聞言露出一個笑容來,道:“我來了。”
二人都隻說了兩個字,卻仿佛有道不盡的千言萬語在胸中的丘壑中醞釀。
“我真怕你走。”
“常洵,我不會走。”
“你我在列車上遇見,我便知道你不會再走。”
他說著,目光便定格在她的臉上,眼神深的像是一口井,引人不自覺的墜落,一點一點的落下去,但是井口卻始終投射一縷微弱的光線下來,竟總不叫人覺得絕望,反而倒好似充滿了希望的曙光。
她不過給了他那麼一點點的希望,卻叫他認為像是得了整個世界。
“我真怕你還會落淚。”他說。
說著便低下頭微微用力箍著她,然後輕輕的吻下去,一點一點的汲取著她唇齒間的芳香和甘冽,像是醇酒。
下人早已經退了開去。
雨一直在下,飛機暫時是起不來了。
“滴答,滴答。”
雨滴打在車子上的聲音就好像是鍾擺一樣,積成一個小小的橢圓,然後在順著車蓋滑落下去,勾勒出一條長長的細線,緊接著便又被下一滴雨水覆蓋。
再滑落。
不停的重複著同一個動作。
車門沒有鎖,透過黑色的車窗,車後座上放著一疊白色的紙,上麵密密麻麻的黑色,似乎是報紙。
那下人便開門把報紙取出來,油墨的味道依然濃厚,但是紙張卻皺皺巴巴的,像是被水浸過了似的,他伸手去摸了摸,指尖所觸甚至還殘留了絲絲的餘溫。
赫然是被某種帶著溫度的液體沾濕的。
那水漬尚未幹透,底下是一排工工整整的字跡:
“北方邊防軍司令長官乘坐專機視察濱遠防線,於十八日上午遭遇日軍偷襲,墜機長澤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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