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玉嬌死了,怎麼死的,哪一年死的,她自己都不知道。

記憶裏隻剩下大片大片杜鵑花在眼簾中打轉,轉著,轉著,漫山遍野都是豔麗奪目的鮮血。

最先發現自己魂魄似乎離不開堂姐夫紀少瑜時,紀少瑜已經接管大理寺,成為最年輕的大理寺卿。而後的十幾年,趙玉嬌沒有見過堂姐,就好像堂姐夫從未娶過親一樣,他獨來獨往地居住在一座庭院深深的宅子裏。

紀少瑜像是一條孤狼,他殺伐果決地在朝堂上攪動風雲,絲毫不懼禦史的彈劾和同僚的暗算。

皇上看重他,臨終托孤,讓他而立之年就坐到了當朝首輔的位置。

可那樣呼風喚雨的人物,卻一輩子獨來獨往,身邊別說是女人,就是男人都是生人勿進的侍衛。

到是她親大哥來看過他幾次,每次都勸他說:“放下吧,人死不能複生。”

趙玉嬌猜測堂姐定是遭遇不測了,每次說到這個,紀少瑜的眼睛就跟死水一樣,沉寂不說,還特別森冷。

新帝親政,朝臣們個個猜測紀少瑜要跟新帝對峙了,可誰也沒有想到,紀少瑜會突然丟了所有權柄,徑直回了順昌府。

而那時紀少瑜不過才四十三歲。

魂魄纏了紀少瑜半輩子了,趙玉嬌總算是看到了久違的親人們。

爺爺快不行了,一大家子都守著他。

紀少瑜來的時候,二叔一家惶恐地避了下去,趙玉嬌皺了皺眉,心裏暗暗覺得奇怪。

這時隻見瘦骨如柴的爺爺拉著紀少瑜的手道:“都怨我,手心手背都是肉,害了玉嬌。”

“人死債清,你就讓玉婉進紀家的祖墳吧。”

紀少瑜目色深沉,一言不發,抿著的嘴角看起來是在譏笑。

趙玉嬌看著爺爺一口氣上不來,吊著,臉色漲得發紫。

她在一旁急得團團轉,眼睜睜看著爺爺死不瞑目地咽了氣,隻聽紀少瑜淡漠道:“她的屍首早就喂狗了。”

明明是輕飄飄的語氣,她卻聽出了尖利詭異的陰森。

趙玉嬌到底沒有機會弄清楚紀少瑜跟堂姐之間發生的往事,因為從趙家回來以後,紀少瑜就病了。

他嘔心瀝血算計了一輩子,身體早就耗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

紀少瑜死的時候,趙玉嬌還暗暗地歎了一口氣,這一下總能結伴去黃泉了吧。

可誰知道她盯著紀少瑜看的時候,猛然看到死去的紀少瑜一下子睜開了眼睛……他那眼睛直溜溜的,漆黑如墨,像是能看見她魂魄的樣子。

嗬嗬……

趙玉嬌都不敢想象,做了二十年的鬼了,她最後竟然就這樣被嚇得魂飛魄散。

永興六年,夏至炎熱。

清溪村老秀才趙福明家的三孫女被人攢使著翻竹子,結果失手跌了下來,竹尖插傷耳朵,鮮血順著脖子流了下來。

小女娃以為自己傷了要害,硬是活生生被嚇得暈死過去。

趙家的紅漆木架子床上,躺著昏迷不醒的趙玉嬌。趙福明的媳婦王和香哭成了淚人,一屋子的人都知道她最疼這三孫女了,一個個溫言細語地勸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