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思考其他,看到薑維受困的第一個想法,就是絕對不能讓這個人死。鍾會自嘲的想著。

久遠到記不起來的時候他也曾捧著書本偷偷立下抱負,日後必定入仕,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做一個父親那樣讓人尊敬的文臣。可爬到很高的時候驀然回首早已是滿手血腥。這次的成都血夜,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沒有能拉他一把的人,也不需要有。沿著這條帶血的荊棘之路往上爬,直到自己的極限,盡管最後終究是天命難違身敗名裂卻不曾後悔。

他和薑維都是這樣的人,所以見到薑維的時候,總想跟他靠近一點,再靠近一點。也絕不希望這人的生命就此埋葬。

火勢越發凶猛,可以清楚的聽到屋頂燃燒的聲音,火光將周圍一切映得通紅,而有些刺目的紅色卻並非因為火光。血色從鍾會所靠的地方蔓延開來,形成一個血窪,他的臉色在火光中卻是如此蒼白,是血快流盡了吧。而且這種程度出血量的傷口,恐怕……思考一觸及到這點,薑維幾乎全身僵硬。

鍾會望了一眼薑維,似乎不能理解他怎麼脫困了還不離開。“你還在這裏幹什麼。”

薑維立刻半跪下來,脫下外袍,撕開裏衣開始給鍾會纏上。但血流還是無法止住,布條迅速被血液浸染,血液的溫度暖暖的。

鍾會的聲音很平靜,那是對生死已經看透的絕望,其中還有一絲嘲諷意味。對方陌生的情緒讓薑維沒由來的慌亂。

“你走吧。”沒用的。越發模糊的意識告訴自己生命力正在一點一滴的流失,薑維所做的也讓他覺得很諷刺——既然讓他絕望,又何必再給他希望。

“……我不走。”他埋頭包紮,額前的黑發垂下遮住了表情,回應的聲音很大,卻是在微微顫唞。“士季,我哪裏都不會去。”

鍾會有些驚訝,抬起頭來,卻正對上薑維回望他的眼。眼中猶如一池漆黑的深潭,卻滿溢著深厚的感情,讓鍾會有些不可思議。

血流似乎被阻住了一些。他聽見薑維一字一句對他說:“我知道你討厭一個人被留下。”

一定是失血太多,鍾會覺得意識有些恍惚,他簡直懷疑自己聽到的都是錯覺,隻是怔怔盯著薑維看。薑維一邊給他包紮,一邊清清楚楚的重複了一遍:“我哪裏都不會去。”

“……伯約。”鍾會不由自主的就呼喚了出來,然後緩緩抬起一隻手,顫唞著伸向那人。手掌立刻被緊緊握住,薑維的手好暖,也許是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冷了吧。

自己已經沒有時間說多餘的話了。所以隻撿最重要的說。

“伯約。我想你了。”

握在自己手上的手徒然又緊了緊,然後肩膀被攬住,身子也摟進對方懷裏。隨後那人的嘴唇貼上自己的額頭,有些顫唞,但那種溫暖的觸♪感是真實的。

他有些悲哀的發現,自己依舊沒察覺到薑維有任何虛情假意。可讓自己品嚐到無法言喻的痛楚的亦是他。包括身上的這道傷口,讓他想起了那顆明珠,就這樣沾著血跡從他指縫中掉下去了,然後沒有了。

他隻覺得很難過,有很多想說的亦有很多想問的,可氣力幾乎消耗殆盡,他終究隻問出了一句。

“伯約。你怎能如此待我?”

“……士季。”薑維隻覺得心痛得無以複加,他捧住對方的臉,直直盯著鍾會的眼說道:“對不起。士季。是我對你不起……”

血流雖然已經止住但失血實在太多。察覺到對方眼神逐漸渙散,薑維輕輕拍打著鍾會的臉頰,“士季。保持清醒。聽我說。”

他用力握住鍾會的手,宣誓一般得說道:“士季。我不複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