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1 / 2)

李斯間那種默契。

很久之後,韓非已經死了。那時李斯才告訴我,那種默契是在他們少年求學時便有的。韓非隻要說出第一句話,他便可將後麵的意思全部道出。

韓非提出殺鄭國。我有些生氣。李斯動作很小的捅了捅韓非的胳膊,我都看在眼裏,但韓非氣勢不減。

那天議政不歡而散。我把李斯叫來寢宮對他抱怨,「你那師兄想做什麼?偏要找寡人不痛快?!」

李斯沉默了一會兒,才低聲說,「師兄不了解我國國情,臣會提醒他。」

「哼,你倒是重義氣!」我氣道,「鄭國是他派來的奸細,這會兒怎麼要殺他?他不了解?他比誰都清楚!你還真會替他開脫。」

接下來的幾天,一直是這種情況。每天下朝我都被韓非搞的火冒三丈。甚至有一次韓非跟我提出要殺姚賈。我忍無可忍,憋了一口大氣沒地方撒。

當然還沒到最可氣的地步,真正讓我起了殺心的,還是韓非說了兩個字。在我看來最該死的兩個字。

「存韓」。

我隔著琉璃冠看著韓非,「先生的話寡人深以為是,寡人會重用先生。」

我讓李斯韓非第二天早上在偏殿等我,交代完便離開了。我心想,李斯定是不想讓韓非死的,那我便給那韓國公子最後一次機會,就看他們怎麼把握。

那幾天鹹陽下起連綿的大雨,天色陰沉一天甚過一天。我心情也有些壓抑,回到寢宮躺下,竟是無眠。

不一會兒,內侍通報,李斯求見。

「不見。」

我心中越來越凜冽,吹了燈,空曠的寢宮更加漆黑。

15。

第二天清晨的事情我永遠都不會忘。

我在約定的時間到了偏殿,雨依然沒停,踩著水,衣服被澆得有些潮濕。

師兄弟早我一步到了偏殿,麵對著站在一起,韓非握著李斯的手。李斯的臉色有些蒼白,鼻子卻是紅紅的,看起來昨夜定是淋了雨,染了風寒。

我冷冷的哼了一聲,繼續看他們的表演。

李斯的倉鼠非非從袖子裏鑽了出來,跑到他們的手上,可愛的轉著圈。李斯笑得溫潤,對倉鼠說,「非非,回去,別鬧。」

倉鼠像是聽懂了人話,歡樂的叫了一聲後鑽回李斯的袖子。韓非則是一直盯著李斯的臉,直到兩人對視著,像是什麼都忘了。

良久,我看到韓非抬起手,撫上李斯的臉頰,用我從不會道出的溫柔語氣輕輕喚道:

「小倉鼠。」

小倉鼠。

我的身體裏湧過一陣電流,瞬間將我炸成碎片。我真是個傻子。令人到處找那一品種的倉鼠送給李斯養活,死一隻送一隻,卻不知道這倉鼠有著這樣的含義。

16。

韓非死的那天,雨下到了最大。

我讓李斯親手殺了韓非。我陰笑著對李斯說,「韓非著書五十有五,已到天數,大秦還留著他幹嘛?」

我沒用「寡人」,而是用「大秦」來壓他,叫他無處反駁。

李斯怔怔的看著窗外,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

我走上前去揪住他的領子,「他該怎麼死,你比誰都清楚。他寫的那「八奸」你肯定背的很熟,不用寡人提醒你。」

李斯的眼神還是沒有恢複焦距,但我聽見他小聲道了句「諾。」

窗外的悶雷響了一聲。

我不達目的不罷休,繼續道,「寡人曾經說過要重用韓非,是你嫉妒他,你明白?」

被提著領子的李斯突然看向我,竟然撲哧的笑出來。僅僅幾個數的功夫,他便又挪開了視線。但他還是沒有語氣的道,「諾。」

我鬆開了他,將他往門口的方向一甩,尖叫著說,「寡人再命令你一遍,不許愛上他!」

他單薄的身體被我扔的狠,踉蹌了幾步才穩住身形,倉鼠非非從他寬大的袖子裏甩了出來,生生摔在地上,發出慘叫。

李斯把非非從地上撿起來塞回袖子裏,轉過身走向門口。

「諾。」

他清晰的答道。

17。

據說那天李斯僅僅把那種叫做烏頭鹼的奇毒放在韓非麵前便走出了大牢,自始至終連一句話都沒說過。不多久,牢裏的小官戰戰兢兢的向李斯報告,「廷尉大人,韓、韓公子、他、他、他、」

李斯看了獄吏一眼,獄吏才咽了一口吐沫一口氣回答道,「韓非公子死了。」

李斯沒什麼反應,冷漠的說,「死了?死了就死了唄。」

所有人都愣住了。李斯沒再說話,麵無表情的走進了瓢潑大雨中。任後麵撐傘的官員怎麼叫、怎麼追都沒有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