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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寶璐擰著小眉頭坐在黃花梨雙圈卡子花玫瑰椅上,忍不住抬頭看了看麵前的祝嬤嬤。
便是適應了好幾日,待甄寶璐看到祝嬤嬤此時的模樣時,還是忍不住驚歎,原來祝嬤嬤還有這般白胖福態的時候。這紅潤的臉頰,怎麼瞧怎麼精神。
甄寶璐頓了頓,睜著大大的眼兒,再一次問道:“娘親還沒將弟弟生出來嗎?”
甄寶璐是齊國公府嫡長子甄如鬆的小女兒,而她口中的娘親便是甄如鬆的妻子徐氏。
徐氏是甄如鬆的續弦。
甄如鬆今年二十有九,這年一過,便是而立之年了。這般的年紀,饒是尋常人家,這膝下也得有個兒子才說得過去,何況這甄如鬆頂著長子的壓力,太需要一個兒子。隻是甄如鬆的原配薛氏隻留下一個女兒,而徐氏進門九年,也隻生了甄寶璐一個閨女。
好在年初的時候徐氏被診出有喜,可把老太太給樂壞了,一時闔府上下將徐氏當成菩薩供著,金貴的不得了。眼下正是蟹肥菊黃之時,今兒晌午徐氏在院子裏賞菊,忽覺一陣腹痛,便是要生了。眼看著孩子即將要出生了,不但長房這裏手忙腳亂,這整個齊國公府的人都盯著呢。
甄寶璐不過八歲,聲音甜甜糯糯的,像上元節吃的糯米團子,一張粉嫩小臉隨了徐氏,唇紅齒白,生得格外的精致可愛。甄寶璐剛出生的時候便嬌氣得不成樣子,隻許娘親徐氏抱,旁人不論是誰都哭鬧不止,可偏生被祖父齊國公抱著的時候,安安靜靜的,相當乖巧。
齊國公雖然盼望孫兒,可瞧著這位粉嫩可愛的小孫女,再見她睜著大眼睛望著自己,一顆心便被看化了。小孫女濕漉漉烏溜溜的大眼睛幹淨清澈,當真像是山林中的小鹿,便親自起了一個“璐”字作為小孫女的名字。
這會兒祝嬤嬤聽著自家姑娘的聲音,一張柔和的圓臉也笑了笑。她自然也希望夫人能一舉得男,何況夫人這般大的肚子,大夫都說了是雙胎。若都是男娃,那日後夫人的日子可就好過了,可萬一又是閨女……
祝嬤嬤不再多想,忙道:“還沒呢,姑娘再等等。”女子生產總歸是需要些時辰的。
聽了祝嬤嬤的話,小姑娘有些失望,低低“哦”了一聲,濃密的眼睫略略覆下,像兩把輕輕閃動的小扇子,還當真有幾分小大人的落寞之感。
祝嬤嬤瞧著覺著有哪裏不對勁兒,偏生又說不上來。
甄寶璐低著腦袋,看著自己這雙肉呼呼的小手,手背還有肉窩窩呢。甄寶璐握了握雙手,又再一次張開,反反複複,最後才抿著唇笑了。
真小。
真好。
這時,一個穿著碧綠比甲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鬟急急忙忙跑了進來。許是因為跑得著急,臉頰紅撲撲的,鼻尖兒還冒著汗珠,歡喜道:“生了,生了!夫人生了兩位小公子。”
這當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祝嬤嬤長籲了一口氣,圓臉含笑,雙手合十念了一句佛號,反應過來時,才見原坐在玫瑰椅上的小姑娘不見了,忙問身後的小丫鬟:“姑娘呢?”
這小丫鬟是甄寶璐身旁伺候的,名叫香桃。
香桃朝著外頭看了一眼。
祝嬤嬤旋即反應過來,跑到外頭,見自家姑娘正邁著小短腿朝著夫人的院子宜安居跑去。祝嬤嬤擔憂,生怕姑娘磕著碰著,忙道:“姑娘慢些。”說著便趕忙追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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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安居。
黃梨木如意雲紋架子床上,剛剛生下雙胎的徐氏正麵色虛弱的躺在上頭,邊上擱著兩個繈褓,裏麵是剛出生的兩位小公子。
徐氏出生長寧侯府,性子溫婉賢淑,和夫君甄如鬆恩愛和睦,可進門近十年卻沒生兒子,終究有些過意不去。便是昔日對她極滿意的老太太,這些年也瞧她有些不順眼。這會兒生下這兩個白白胖胖的兒子,徐氏終於鬆了一口氣。
這倆孩子比尋常的小些,可方才那哭聲洪亮,倒是個健康的。
徐氏摸了摸身側孩子的小臉蛋,清麗嬌美的臉頰,滿是當娘親的喜悅和慈愛。剛生完孩子,徐氏身子乏累,可她想同夫君一道分享此刻的喜悅,便撐著沒休息。
待外頭傳來自家夫君的聲音,徐氏才目露欣喜的轉過頭,看著素來穩重,目下卻明顯匆忙的男人,輕輕喚道:“爺。”
甄如鬆生得八尺有餘,英俊偉岸,眉目俊朗,是個器宇軒昂的美男子。待瞧著妻子和繈褓中安睡的小家夥,才長腿一邁,疾步坐到榻沿,一手握著妻子的手,一手輕撫她的臉頰,柔聲道:“窈窈,辛苦了。”窈窈是徐氏的小名。
她就這麼看著他,滿目都是麵前的男人。分明是早就已經當娘親的人了,這會兒仿佛一個剛出嫁的小姑娘,微紅著臉兒道:“妾身不覺得辛苦。”在徐氏看來,為自己的男人生兒育女,是天經地義,算不得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