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茫的暮色映照著她纖麗的側影，恍如世間讓人最甘心沉溺其中的夢。
見他失態至此，麵上仍然一派波瀾不驚。以她的玲瓏心思，又如何不能揣測出對方胸中此刻的萬千波瀾呢？
得意樓主人眉心微動，曼聲對曰：“心生，種種魔生；心滅，種種魔滅。”
那溫和而嫵媚的聲音仿佛一股清泉，汩汩流入他千瘡百孔的心中。
蘇如意的聲音很柔，很緩。
心生，種種魔生；心滅，種種魔滅。
雲驍閉著眼睛，忽然想起了許多其它的東西。
那是另一些他曾經遇到過的人、經曆過的事——
黃金橋的現任掌櫃張釗，平平常常的臉、白白胖胖的身子，偏偏看向金枝時候，有著一種溫暖、羞澀、眷戀的迷人眼神；
孟竹身邊那個總是冒冒失失、破綻百出的小丫鬟鶯兒，她現在恐怕仍然穿著那身杏黃衣衫，嘰嘰喳喳地操心著鬱文梁和自家小姐的婚事；
李恪之和金玉的長女，一出生就是千嬌百寵的郡主身份，金曉瑜早早地替她準備下了好幾箱子的肚兜、繈褓、銀鐲子、長生鎖；
和他親生父親有過師兄妹之誼的黃金橋周姨娘，昔年在“玉笙班”一定也是讓人魂牽夢縈的嬌豔花旦；
還有另一個死在他懷裏的女人，花盈袖手下的豔姬慧娘，那善和惡、對和錯糾結的深淵吞噬了這個可憐女子無助的搖擺和掙紮，讓她付出了生命的代價……
是非對錯，從來總是凡人一念。
就如同漁燈婆婆所言，所有不決之事，都要問一問他的心。
心中若是有善、有光，就永遠不會迷失本心。
雲驍深深鎖著劍眉，深沉而緩慢地吐出了幾口濁氣，才睜開了雙眼。
他終於定住了心神，柔和地看著身邊斂眉垂首的佳人。
“如意，此生此世，你可願與我，共擔北境萬裏蒼生？”
眼前的烏衣朱雀，堂皇門戶，縱然是如畫江山、英雄輩出，亦隻不過史書數筆風雲、才子幾篇詞賦。
就在黃昏中靖北侯府寂靜的院落裏，就在亂象叢生、如情人般抵死纏綿的黑白棋局邊，雲驍終於衝動地將這個困擾他很久的問題就這般脫口問了出來。
蘇如意手上仍然拈著一枚瑩白的棋子。
她睫毛微顫，盈盈淺笑道：“雲驍啊雲驍，既然你也懂偈語，怎麼竟然還是這般糊塗——我問你，到底是你保護北境的黎民百姓一世太平，還是這裏的一切成就了你？”
見他有些許的錯愕，蘇如意又是莞爾一笑，聲音透著徹骨的嫵媚和柔情：“算了，既然我此刻與你在一起，那麼就不要想那麼多好了。”
鐵馬西風塞北，杏花春雨江南。
萬裏家國，江湖渺遠。
此刻都不敵麵前的眉眼盈盈如畫、雙頰輕染桃花。
並沒有過去更久，心如擂鼓的雲小侯爺就聽到了他想要的答案——“承蒙小侯爺不棄，如意自當竭盡所能。”
大夢一場，是該歸去。
他雲驍此生能得佳人這一諾，從此金堂玉馬、紅粉骷髏，於他都如同浮雲過眼，再無絲毫羈絆。
（完）
蒼茫的暮色映照著她纖麗的側影，恍如世間讓人最甘心沉溺其中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