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婉兮複又將長劍還於鞘中,遞給平兒拿著。
平兒的背上早已被冷汗浸透,雙腿也在不住的打顫。
木婉兮對她投去安慰似的一笑。
“……大小姐……”平兒哽咽了一句,便垂下頭來。
原本,她以為自己定會被小公爺所殺。
卻沒想到大小姐怒極直接吼了對方的名諱。
她身為死士,極少流露出感情,但今日她第一次體會到了被別人保護的感覺。
也就是從這時起,她才真正的視木婉兮為自己的新主子。
木婉兮回到房中,窗外的天空已是微微發白。
湊合著睡了一小會,等睜開眼,發現陽光已經照到了窗欞之上。
她迷迷糊糊的坐起來,隻覺得自己仿佛一夜未睡,本想再眯一會,可心裏又惦記小公爺那邊,生怕再出什麼狀況。
雯菲見她醒來,進來伺候她梳洗打扮。
可剛剛梳好了頭卻見紅棗從外麵進來,直接跪在了屋門口。
“怎麼了?”木婉兮詫異的問。
紅棗雙眼布滿血絲,顯然一夜未曾休息好。
木婉兮想起她與綠竹昨夜都是夜值,白天又操持著搬家,都未得休息,心中略有些不忍。
道:“你與綠竹都去休息吧。”
紅棗卻沒有起身,而是叩首道:“奴婢鬥膽,求錦郡主您去看看小公爺吧,他不肯服藥。
但奴婢知道他定會聽您的,求您去勸勸他……”
木婉兮聽了不覺歎了口氣:“心病還得心藥醫,隻怕沒這麼容易。”
紅棗複又叩首道:“奴婢覺著小公爺定會聽您的,如果不服藥,外傷還好說,隻怕內傷……”
木婉兮無奈,擺了擺手,道:“你們都去休息吧,小公爺的事就交給我了。”
紅棗這才感激的退下。
她帶著雯菲出門,繞過回廊,來到桃花園的前院。
但見桃花園中枝頭花簇繁盛,粉紅、月白、淡青……各色桃花擠在一起,散發出淡淡的芬芳。
可當她推開房門,隻覺屋中一陣寒意撲麵而來。
與外麵暖意融融的春光相比,倒更像是停留在寒冬。
桌上擺著藥瓶與茶盞,烏漆托盤裏盛著早飯。
木婉兮掃了一眼,發現根本就沒有動過的跡象。
雕木床上堆著數隻如意枕,雯菲偷眼望向床上,隻見一個男子仰麵靠在枕上,半坐著,慘白的一張臉好似夜裏的月亮。
他的身上披了件滿是折痕與血跡的黑色錦袍,銀線刺繡,做工甚是精美。
但他的衣襟敞開著,露出寬厚的胸膛。
纏繞在身上的白布,隱隱露出一抹殷紅,令人觸目驚心。
雯菲慌亂的移開目光。
木婉兮從容踱步來到窗前,將窗戶推開。
一陣帶著芬芳的微風吹進屋裏來,將原本充滿寒意的氣氛衝淡了。
“換些熱的早飯來。”木婉兮吩咐雯菲道。
雯菲有些擔心的偷眼掃了下床上的那個男子。
她隻看了一眼便覺臉紅心跳,但自家的大小姐卻神態自若,根本也不像未出閣的大家閨秀那般害羞矜持。
盡管雯菲不放心留木婉兮一人在屋裏,但還是聽從吩咐,端了早已放涼的早飯退下去了。
木婉兮親手移了把紫檀鑲理石靠背椅至床邊。
莫寧乾恍如未覺,仰麵凝視著床帳的頂部,眉宇間深深隆起一個‘川’字,眼晴中像是蒙著一層薄霧。
他就像一個失了魂魄的人偶。
但木婉兮仍從他偶爾抽動的眼角處,看出他正在極力壓抑著內心無處發泄的憤怒。
木婉兮無聲輕歎:哀莫大於心死,而身滅亦次之。
維係於他心中最後的那絲親情,也被鎮南王那一掌,轟的灰飛煙滅。
現在的莫寧乾就像是蟄伏在陰影裏的野獸,隨時都有暴發衝出去的可能。
但,他終究是順從了自己的意願,看似安靜的留了下來。
隻是他身在此處,可他的心又在哪裏呢?
木婉兮看著他蹙著眉,呼出的氣息短促而紊亂。
她能體會這種感覺。
當初她被活活釘死在皇陵之中,看著自己的血一滴一滴的流淌殆盡,何嚐不是這種感受。
再等下去,他的心便會七零八落,永遠也無法彌合完整。
就如她現在一般,心碎了,便再也不會愛,不敢愛。
不多時,雯菲端了早飯進來,放在桌上,見木婉兮陪坐在床邊,便無聲無息的退出門去,反手將門關上。
木婉兮走過去,看了看雯菲端來的早飯,又將重新熱好的藥湯拿來,放在鼻子下麵輕輕嗅了嗅。
隱約能分辨出三七、冰片、麝香以及白芨等藥材的藥香。
她將藥端至床前,輕聲喚了聲:“小公爺?”
莫寧乾無動於衷。
木婉兮微皺了眉,將藥放在一邊,伸出雙手捧住對方的臉頰兩側,強行逼迫他轉過頭看著自己。
“喝藥了。”她一字一頓道。
莫寧乾的眼珠定定的盯著她,毫無反應。
木婉兮也不管他聽到沒有,直接用勺子舀起藥湯,送到他的唇邊。
藥湯順著他的嘴角緩緩淌下,根本沒有多少被他喝進去。
木婉兮耐心的繼續喂藥。
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藥幾乎都涼了,但莫寧乾仍舊沒有喝進去多少。
木婉兮終於怒了,在這一刻,她就像麵對著曾經的自己。
隻要走不出那團心靈的迷霧,就會被那心痛致死。
她因為有鳳痕所以意外得到了第二次生機,但他呢?
上一世他的死與她有著脫不開的關係。
她如不幫著莫宇洛,他便不會死。
這一世,難道她仍要眼睜睜看著他死在麵前嗎?
她突然端起藥碗,猛地含住一大口,然後俯身覆在他毫無血色的唇上,強行將藥渡進去。
莫寧乾的雙眸驟然收縮,原本像被迷霧覆蓋的眼睛漸漸露出一絲清明。
他緊咬的牙關漸漸鬆開了,藥汁徐徐而入。
木婉兮感覺到他的喉嚨上下滑動,將藥汁吞入時發出微弱的‘咕嚕’聲。
她抬起頭來,正對上他烏黑的雙眸。
“喝藥。”她重新端起藥碗,這一次,莫寧乾居然主動張開嘴,任由她一勺一勺將藥喂進他的嘴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