瞞您。必須要告訴您一件事。在認識您之前,我有過一位非常要好的基於金錢關係的女性朋友……”他頓了下,用那種能讓她立刻明白的語氣,“您應該明白的。但是在我意識到我對您產生感情之後,我給了那位女士一筆錢,和她斷絕了往來。就是這件事,我曾經猶豫許久,不知道該不該讓您知道。現在我決定還是告訴您,免得萬一會在日後成為我們產生不愉快的根源,而且,我也想借此讓你知道,我並非你想象中的那麼完美無缺,倫敦上流社會浪蕩公子哥的通病,也曾在我身上留下過烙印。現在我把一切都告訴您,隻希望您能原諒,並且相信,以後您必定會是我的唯一。”
她自然明白他話裏的意思——意思是,在他認識她之前,他曾包養了一位情,婦,或者有另個名稱,高級“妓,女”。
老實說,初聽到這個時,她有片刻的錯愕,並且,心裏也覺得有點堵心。但很快,她也就試著去忽略了。
在這個時代,這樣的社會風氣之下,有地位的男人做件這樣的事,實在太普通了,簡直就和賭債被認為是“光榮之債”一樣令人三觀重塑。說不定不止他,連彭伯裏的那位達西先生也做過這樣的事呢!
更何況,就像他自己說的,這都是認識她之前的事了。倘若她因為他的坦白而責怪於他,甚至決定重新考慮和他的關係,那也未免太過矯情了。
所以當時她隻笑笑沒說什麼。而他也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用充滿感激的目光望著她,以表達自己對她這種反應的感動之情。
————
診所就快到了。
伊麗莎白搖了搖頭,把腦子裏那些雜七雜八的念頭都給驅趕出去,低頭看了眼放在座位邊的那個點心盒子。
知道他忙起來就隻用簡單的三明治填胃,所以出來時,順便帶了點加德納舅母早上剛做出來的小餅幹。上次他在舅母家裏吃過一次,讚不絕口。
伊麗莎白提著點心盒下馬車,來到診所門口時,發現大門關閉,試著推了推,已經反鎖了。而二樓的窗戶卻還開著,這表示他人應該在裏麵。所以她繞到後門,果然,後門是虛掩著的。
她推開門進去,來到平時病人候診的地方,發現那裏沒有人,羅伯特醫生也不在。四下靜悄悄的,空無一人的感覺。
伊麗莎白猶豫了下,正要出聲喊叫一聲,忽然聽到二樓飄來了一陣說話的聲音。
是那間平時用作辦公的房間。
說話的仿佛是個年輕男人,因為聲音極具辨識度,所以令她覺得自己在哪裏仿佛聽到過似的,但一時卻又想不起來。
她還在仔細回想的時候,再一次被樓上突然爆發出來的動靜給吸引了注意力。
這一次,仿佛愛德華·懷特說了句什麼,導致那個年輕人的音量陡然提高,顯得非常激動。
“……您這樣做是不公平的!天哪,我曾經那麼地信任您,結果卻證明了,您不過是在踐踏我當初對您的尊敬和信任而已!上次在這裏門口遇到您時,您還口口聲聲說已經幫我提交上去了,我竟然相信了您,天哪,我太愚蠢了……”
聲音很高,又尖銳無比,所以一字一句,清晰地鑽進了伊麗莎白的耳朵。
她終於想起來了。
史蒂芬!
就是那次她婉拒喬治安娜的邀請而與懷特先生一道去教會學校時,在這裏的門口碰到過的那個年輕人。
伊麗莎白眼前迅速浮現出那個年輕人的樣子。心裏頓時充滿了疑惑。
到底是什麼意思?
他們在吵架?而對方在指責愛德華·懷特?
————
樓上的辦公室裏,愛德華·懷特正與那位挾著巨大憤怒找過來的年輕人在談話。
他的語調是不疾不徐的,與憤怒的年輕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史蒂芬先生,非常抱歉事情變成了這個樣子。但是請您耐心聽完我的解釋。當初我幫您兄長提交這篇沒有完成的論文的時候,出於謹慎,提交的是一份匿名論文——您應該也知道推行牛痘種植的愛德華·琴納先生吧?就是因為他的身份,導致他雖然掌握真理,但這真理卻遲遲得不到皇家學會的承認。您的兄長亞倫先生也一樣。他不過是位貧苦的鐵匠的兒子,自己當了一輩子的釀酒師,何況這還是篇沒有完成的殘缺論文,倘若讓他們知道論文作者的真實身份,哪怕有我的推薦,也一定會隨意棄在一邊,他們絕不肯花半點時間在這上頭的。”
“照我的想法,是讓他們先承認論文的內容,然後再告訴他們作者是誰,但是過程卻出了點我所預料不到的問題,在我還沒來得及告訴他們作者的時候,學會會長凱恩斯先生就武斷地認定這是我的論文,並且在一周之前的學會例會上予以傳播,而當時,我正身在別地。我收到學會朋友的消息後,立刻就趕了回來。我本來是想糾正這個錯誤的——不管您相不相信,當時我確實是這麼想的。但是在我告訴凱恩斯先生真相後,他的一番話讓我改變了想法。他認為不必執著於這個微不足道的錯誤——因為這樣反而會阻礙這個發現被世人承認的速度。他建議我應該研究下去,盡快完成這篇論文,然後以聯合署名的方式向世人公布。我經過慎重考慮後,終於也認同了他的看法。史蒂芬先生,請您想一想,倘若加上我的名義發表這篇完整的論文,一定能讓它得到更多的關注。能早日發現傷口感染的真相,能讓更多的病人得到幫助,這難道不是您兄長當初研究這個問題時的初衷嗎?請您務必相信,這也是我作為一個醫生的最大心願。盡管他不幸離世了,但我一定會把他的研究繼續下去。接下來的時間,我會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這個課題上來……”